谢明珏点点头,不再言语。
见谢明珏要回栖凤宫,南衡驻足,看着他的背影:“我不明白皇兄为什么要将私令给你,你只要告诉我,接下来要怎么帮你。”
谢明珏身形微微一顿:“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行事即可,不用特意帮我。”
孑然一身,无以为报。
“……我明白了。”
第三十五章 旧事
小火炉上烧着的水开了,黎源轻手轻脚地沏了杯茶,躬身问道:“世子殿下,君相今日启程回扬州,您要去送送他么?”
谢明珏正出神地瞧着窗外新植的梧桐木,闻言只是摆了摆手:“不了,徒增伤感罢了。”
国师既然曾说过要救宋霄,谢明珏便确信宋霄其实没有死,但他只能帮君卿脱离京中愈发诡谲的局面。至于别的事情,他一不能泄露国师的计划,二受玉衡天枢监视,所做所言都被转达给慕容澜,事无巨细,因此他也无能为力。
谢明珏回过身,从书架上取出一沓信纸,铺纸研墨,提笔写到:“鄙寓均安,可适远念……”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慕容澜惦念的,这么写显得有些轻浮,于是又将信纸揉成一团丢进桌旁的香炉中。
天色渐渐暗沉,最后一抹夕色也缓缓沉入汴水中,薄雾在水面蔓延开来。君卿沿着河岸慢慢走着,似乎在估摸究竟要乘哪一只船。他一身孝服,只带了一个小包裹轻装上路。
“公子这是要去何处?”君卿闻声望去,却见失踪已久的国师正含笑站在离自己不远的一个船头,而神官则手执长篙,尽心尽力地扮演着船夫一角。
“扬州。”
见君卿欲开口问些什么,国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和和气气道:“这里人多口杂,还请公子上船一叙。”
君卿依言上了船。
“有些时日没见君相,倒是清减了许多。”国师握着他的腕子,探了探脉象,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小辈一出事怎么净喜欢糟蹋自己的身子。
君卿苦笑了一声:“我已辞官,不再是大魏的丞相,国师唤我竹安便可。”
“宋将军的事本座也听说了,不过本座这里还有一位客人,他对此事有另一个版本的说辞,你可愿意听?”厚重的雾气将岸淹没,水天之中仿佛只剩下了这一叶孤舟。
君卿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于是国师撩起帘子:“请。”只见宋霄完完整整地坐在船里,微笑着看着自己。
君卿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完全迈不开脚,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呆着做什么”国师自身后推了他一把,推得他一个不稳,直接摔在了宋霄的怀里,温热的躯体与熟悉的气息令君卿瞬间红了眼眶。
不是梦。
宋霄摸摸他的发顶,柔声道:“对不起,让你为我伤心了这么久。”
君卿将头埋在他的胸膛许久后才揉揉眼睛坐起身,收拾了一下情绪,正色道:“既然你没事,那我在大军前看到的那人是谁?”
宋霄沉默片刻:“贺悯。”
“怪不得……”君卿微微失神,喃喃道,“怪不得自那之后,留在楼兰和若羌的探子都找不到他。”
宋霄将事情经过徐徐说与君卿听。
贺悯在身死的那日,曾带了一坛酒去大牢中探望宋霄。
他亲手为宋霄将酒斟满:“子毅,该上路了。”
宋霄只是看着面前的酒,并没有动,俄而才抬起头,墨色的眸子很是平静:“贺悯,能告诉我十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是尉犁县人。”短短六个字让宋霄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尉犁县在若羌国境内,与楼兰、大魏均接壤,是个十分不太平的地方。然而十四年前,这座城镇消失了,据说是毁于魏国西北军的铁蹄下。
宋霄叹了口气,他曾见过许多村庄因战火毁于一旦。战争之下的边境永远不可能有宁静祥和,有的只有满目疮痍和悲切的哭号。
贺悯只记得年少的自己跨过满街的尸体,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只看到满地的鲜血。
“屠杀。”贺悯闭了闭眼,那浓烈的色彩仿佛还停留在眼前,他的嗓音哑得厉害,“西北军将所有反抗的若羌百姓都杀了。”
宋霄微怔:“那没有反抗的呢?”
“没有。“贺悯摇了摇头,“反抗的都成了西北军的刀下魂,没反抗的见邻里朋友死了,红了眼,要去救他们。全县三百一十七人,我找到了三百一十六只躯体,很多人的头都不知所踪。”包括他的亲人。
“我在路的尽头遇到了你的父亲,他当时正准备处理掉在尉犁县杀人取乐的两名士兵。”是的,两名,就这两名士兵,屠了整整一个县的人。
贺悯还记得,那个书生模样的将军,手中提着一把与他形象极为不符的大刀。那把刀长约三尺宽约一尺,直接被他反手插入石块中有三寸。他的神情暴怒:“军人你们竟然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还比谁杀的多!”
那两个人跪在鲜血染就的长街上,满脸的不在乎:“是他们先暴动的,我们俩只是想将恶民镇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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