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手一松,齐湉就往角落缩,收起修长的四肢,只窝着床边,眼皮下一双眼睛仍在无意识地转动。
皇帝看着齐湉,怀抱的余温尚存,一丝一丝很快散在空气中。心头又酸又胀,如同含着极酸的梅子,牙关都要酸倒了。
良久,皇帝问道:“要怎么治?”
宗薄明一直站在皇帝身后不敢贸然离开,等着皇帝问话,于是躬着身道:“容臣先问清楚了病况再回禀陛下。”
最了解齐湉病况的人就是小准子,可是他现在正哄着齐湉,看着齐湉把他的手抓得牢牢的,一时也是松不开。
奉安乘机上前,道:“陛下,午膳的时间已过,要不让御膳房把东西移到这里,陛下将就着先用一些?”
皇帝摇头,又想着齐湉也没吃,开口道:“朕不吃了,让齐湉多吃些。”
说完,又想起了什么,眼中蓦然一厉,道:“让内务府食尚司的人过来。”
食尚司总管名叫高常,是一个尖嘴猴脸的太监,长着一双贼眼,一进来看到皇帝面色不虞,恭敬地跪下行礼。
皇帝冷着眼,只走到桌子边,把食盒里的饭菜逐一摔在地上,素色蓝底的瓷盘发出清脆响亮的破碎声。
众人都不敢做声,也不敢去收拾,只静默地立在原地,只有齐湉打了个激灵,伸头四处惶然张望,又被小准子安抚下。
“给朕吃干净!”
皇帝虽然驭下严厉,但也并非残暴凌虐之君,只要伺候得好了,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发作他们。
今天这一场,高常也是第一次碰到。
高常跪行着过去,用手去抓地上的饭菜来吃。
“你没嘴吗?”
高常听出皇帝的话里有着森然的寒意,情知今天不让皇帝满意是过不了关的,于是卑微地用舌头去舔地上的食物。
这边齐湉的饭菜也到了,吃饭的时候,齐湉很听话,小准子喂一口他就吃一口。
皇帝看了看菜式,道:“他喜欢吃这几道,以后让御膳房做了送过来。”
小准子低着头,小声地说:“公子现在不管喂什么都吃,那些菜都馊的,喂到他嘴边他也咽下去。”
皇帝目光狠狠扫了一下小准子,小准子低着头只顾给齐湉喂饭,没有看到,皇帝觉得这个奴才今天说的话句句刺心。
那边内侍回禀道:“陛下,高常吃完了。”
高常跪伏在地,眉目微微上抬,嘴角被碎瓷割破,残留着一些血迹。
这些宫内人的小把戏,无非是想借着残相让主子看着解气罢了。只可惜皇帝的眉目依旧冷然,嘴皮子一掀,道:“这地上的汤水你也吃完了?”
高常身体一颤,知道陛下今天故意刁难,直觉跟齐湉有关,想着这账留着日后算,过了眼下这关要紧,只道:“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吃。”说完又要凑嘴去舔。
“不用了,哪里需要花肥就拖去哪里埋了。”皇帝开口吩咐。
机灵的内侍掩着高常的口鼻往外拖走。
☆、第 15 章
皇帝看着齐湉吃完了饭,有些晕晕欲睡,那眼睛半开半睁的样子,带着不设防的神情,看着极是无辜。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被魇住的啊。
皇帝心头一滞,又看了片刻,对小准子道:“你等会过来。”
外面仍是早春,春寒料峭,风吹在脸上还是带着寒意。
但是皇帝都愿意在外面吹风,那些内侍们更是不敢喊冷。
站了一会,皇帝开口,带着挑剔的口吻道:“这里瘆得慌,明儿让他搬到东暖阁那边去。”
奉安低头答应。东暖阁、西暖阁本是天子居所,虽然皇帝平日喜欢住西暖阁,东暖阁一直闲置着,让齐湉这么住进去,即使住的不是正殿,也是有违祖制的。但是高常刚刚作了花肥,现下谁也没有这个胆量冒着被当肥料的危险来和皇帝讨论这个祖制不祖制的问题。
等了一会,小准子掩了门出来。看到站在凉亭里的一群人,呆了呆,他原本以为皇帝体恤公子,等他歇下之后,让他去寝殿回话的,想不到一群人都在外边站着吹风。
宗薄明打量着小准子,这是一个很寻常的小太监,,眉目长得不大起眼,内务府会计司每年入宫伺候的太监中,这样的实在太多。额头包扎着,脸上又乌紫一片,看着让人觉得可怜相。只是想不明白为何齐湉偏偏就挑中了他。
皇帝略一点头,宗薄明会意,上前一步开始发问。
“齐湉这样发病多久了?”
小准子低着头,手抓着衣服的袖尾,有些局促道:“刚入宫的时候也没有,只是有一日从教习处回来之后就开始半夜发梦说胡说,那时白天还是好的……”小准子停了停,道:“上次受了陛下的水刑之后,晚上回来就发热了,说胡话说得厉害,怎么劝都劝不住…后来隔了一两日,人都认不清了…”
“他胡话里常说什么?”
“喊娘,又叫黄黄,梅梅,后来就一直喊奉宁……”小准子又解释道:“奉宁是齐公子以前私下给我取的名字,后来我告诉他这是僭越,不合规制,他就不叫了,如今……他就只叫这个名字了。”
宗薄明皱眉,道:“黄黄是谁?梅梅又是谁?”
小准子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以前公子清醒的时候奴才问,公子也不说。”
心魇之人必要找出症结之后着手治疗,才能事半功倍,如今是不能指望齐湉配合了,所以宗薄明事事问得详细,希望从中找出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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