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楠木的大床,那床又宽又阔足足顶了普通人家一间屋子。床两侧是耸起的雕刻过的木围,上方的墙壁吊着两边的布帷。是有意将这床同别的地儿隔开。
床上摆了一溜儿的矮柜和书架,那矮柜是送去巧手木匠家做的,柜门都是镂刻出来的。若是有心的人,大概能看出着雕刻的实际上是全套游仙窟的故事内容。书架最上层塞满了林纾清从国外买来的书籍,中间那层是杂乱摆放着的杂志报刊。那些书籍都是林纾清的宝贝,佣人是不敢碰的。
床铺中央摆了张红木的矮圆桌,上面摆了个紫砂的茶壶,看起来温温的。
林纾清回国三年了,他身体一向不好,在国外求学的时候,老太太三番五次的催他回来。林纾清是林家的麽子,老太太疼他疼的紧。林纾清的大哥原本是做买办的,但是不够精明,被人诬陷坐了牢。他们林家看起来还是那般兴隆,其实不过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林纾清身体差的要命,在国外没有人细致的照顾他,倒是让他许久未愈的旧疾又严重了些。
有些人出去过,长了些见识,反而对中国的情感越发深切。就似这林纾清,接受过西方教育的他,明明心里是新的,却又十分的念旧。林家的老妈和些个佣人常常喜欢在背後嚼着舌根,议论他们家小老爷多麽喜好旧事物。
林纾清也撞见过一次,倒也不搭理。这些佣人大多是有些愚昧的,说多了好比废话。
出过国门,反而觉得自己的国与家都是好的。这些年中国哪都不太平,林纾清看着自己深沈爱着的祖国一寸一寸的沦陷,纵是病弱男儿身也被激起了血性。
林纾清的二哥曾同人合资在上海办了个工厂,那边沦陷了以後,和家中的联系也就此断了。
老太太是个极其精明的女人,老了更像是成了精。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一猜就猜到林家老二恐怕已经把自己的小命交代进去了。她那孱弱麽子,若也随着救国的大潮去了,恐怕也要把命搭进去。
表面装着糊涂,老太太成天和家中一帮女眷打着麻将,每每说着肩膀酸痛时,都要询问服侍林纾清的那个丫头林纾清在做些什麽。他们这老宅子在内地,要显得安全许多,老太太想尽办法把林纾清给留下来。
林纾清看出个始末,也就安安分分的收藏些古玩,偶尔写一些激愤的文章寄出去。他也算是个聪明人,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不够强健,民族不过是缺了血性。他以身体卫国,实在不如以思想感化的好。
总有文人,满眼都是国外的民族自由,仿佛外国的文化就是精华,而本国的东西皆是糟粕。连唐宋的诗词也变成了腐朽的旧物。
愚昧!林纾清在心中啐道。林纾清闲在宅中,在花圃那里养了几株牡丹。那花生就金贵,要吃肉汤的。林纾清实在是喜欢,却又不愿意经别的佣人之手,於是找了个心细的家仆把那牡丹移植到花盆之中。差他们将那几株牡丹摆到他屋子门口,他闲着无事就会侍弄着。
那日林纾清一身白袍立在屋前,细心的看着那牡丹的阔叶。
“六老爷!”一个壮实丫头跑了进来。
“这麽着急做什麽?”林纾清做什麽事都爱求稳,不喜欢别人莽莽撞撞的。
“老……老夫人叫你去她里屋一趟。”那丫头蹬着一双大脚,眉毛粗浓,长得有些男孩子气。
“我一会儿就去。你知道是什麽事吗?”林纾清拂了拂他那过时了的白袍。
“老夫人找了个算命的老先生,两人讲了好久,夫人就差我过来唤你去。”丫头说话说得不清楚。
林纾清懒得再问,干脆径自踱步去问个究竟。
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一间房里搓牌的声响,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女人的埋怨。
“唉!小老爷,你可来了!”四十多岁的乔妈迎了出来,她曾是林纾清的奶娘。
“这麽着急?”
“乔妈,让他进来。”老太太的声音响起,衰老又无奈。
“老太太今天是想我了麽?”林纾清看着老太太卧躺在烟炕上,不大又精神的样子,旁边的丫头也没帮她点鸦片。
“我今儿个找了个算命的,我记得城北的刘家太太跟我讲过,他算得准!”老太太看了看他,嘴唇蠕动着。
“有多准?”林纾清佛学道学都懂一点,却又不相信任何鬼神论。
“他说你命短!”老太太用烟斗敲着旁边的托盘。
“哦,这样吗?”林纾清不在意的笑笑,他身体什麽样他自己最清楚了。
“我求他给我想想招,他让我给你冲冲阳!”最近天寒,老太太屋里的丫头那日把炉火给熄了,害的老太太染了风寒。
林纾清身材修长纤瘦,一张瓷白的脸蛋,偏偏俩眼珠黑的像是墨点过。
老太太抬起浑浊的眼注视着林纾清的面孔,果真是生就一副阴像。她咳了咳,问道:“你也没娶妻,连个姨太太也没有,到现在了还没给我们林家留一个种。”老太太裤腿里露出的是纤细的脚腕和後天绑过的小脚,穿着双绣着牡丹的黑色缎布鞋子。她斜着眼瞅了瞅旁边那个丫头,那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却机灵的很,立马就拿了薄被把那双脚捂住。
“怎麽冲?”林纾清不喜欢笑,这是却露出了几丝探究的笑容。
“给你找个男人!”
英雄之笔触河山(2)
林纾清半卧在烟塌上,他这几天气管难受的紧,咳得喉咙生疼。他小的时候害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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