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上了另一匹马,两马一前一后在繁密林子里穿行,斑斑翠影稀疏流动:“王爷,卑职拙见,那两个人可疑得很”
莫隽汝收敛嬉笑:“你倒是说说怎么可疑?”
龙渊眼一横:“弈城军禁严密,若非机缘,竟没发现郊外藏着这样一处,看装饰便知格调,武功又高的不可思议,满朝大臣没有这号人物。”
莫隽汝似笑非笑:“朝中自然不会有他。”
龙渊大惊:“王爷认识?”
莫隽汝冷笑:“什么认识?,这般盛名的男子,不知道也难。”
龙渊疑惑一瞬,忽然惊醒:“莫非是莫非是”
莫隽汝嗤笑:“一个男人生的这般模样,除了翊国夏氏,我还真想不出第二家。”
马上了官道,莫隽汝顺势一鞭抽得马打跌,直往西南,龙渊一怔:“王爷,入城的方向”
莫隽汝得意大笑:“你回去告诉陵哥,我先走一步,探探风!”
胤建国不过百年余,不过在这二十多个国家“共荣”的奇葩时代,一个存在上百年的国家也算奇葩一枝。
胤国从东至西有万顷带状沙漠,东有翰州龙骧精兵兼上阳河东双郡驻扎孟舟镇国军,东北方向赤峰山脉一脉荒原延续到上郡方融化冰雪化作苏麓河,天极城以下,则有秦皇一统六国之时便固若金汤的城池。历代胤主励精图治,胤虽不如翊国疆土辽阔富饶,江南宸国气候得天独厚,楚国物产丰富,却于这乱世日日盛大起来。
顺洛川而下,一路向南便是胤都天极城,风物逐渐繁熙,琼花满畦叠玉浮光香雪成海,山川不为兴亡改。
金龙绕殿堂,宝座上君威赫赫的是他那长兄莫佑彦,眇目上覆着精致的金箔眼罩,剩下的一只眼睛凶光似要滴血,用那夸张的自大扫视一干瑟瑟的朝臣。
御座前是一排木架,钢锯剔骨刀,长鞭钉子椅,配以椒盐兑糖辣椒水,应有尽有,再
配上那把刚磨过,刀口雪亮的铡刀,当真是天子威仪,不可谛视。
莫佑彦登基两年半,上千次早朝,这全套的刑具是日日必备。
“陈太傅呢?”莫佑彦冷冷发问。
陈庆睿年过半百,乍然听得宣召把持不住,额头撞上香炉,扑簌簌流着血。
莫佑彦瞥了一眼,似是不屑:“昨日太傅进言,星现异象,为国母受难,大臣被戮之象,直谏朕广施仁德,陈太傅,是你吗?”
“是臣”
“甚好”,莫佑彦仰天一笑,“忠诚之言。故”
陈庆睿喜出望外抬起头,正迎上一道血红的弧线在殿堂一闪即逝,一颗人头滚落脚边,那头颅眉眼楚楚,珠翠满头别凤凰,鸦色发如瀑,却死不瞑目,布满血丝的凤目写满惊恐不甘,莫佑彦的声音来自高堂,恍如夏日里滚滚的闷雷,残酷粗犷:“昨夜朕召皇后侍寝,取其首级可印证国母受难之兆。”
毒蛇的眼光忽然转向堂下:“至于大臣受戮——”
布满毒牙的网沉沉压下,前一刻鸦雀不闻,这一刻静如坟墓。
只听得“铿锵”一声剑出鞘,三尺青锋血溅朝堂化碧,陈庆睿的头被血淋淋的君王之剑挑起,一丛白发枯如干草,莫隽汝紧闭双唇,忍住肺腑翻涌的恶心滋味。
带血的剑尖冷冷伸到莫隽汝颈前,莫隽汝将头埋得更低,表情更是卑微。
时间张开锐利的网,勒住心脏,一分一分收拢,压缩堂上传来小黄门锐声宣召:“国母受难,大臣被戮,凶兆去矣,天下太平——”
莫佑彦潇洒转身,示意退朝。
午门红砖金顶,明晃晃日头下巍峨而阴森,文臣大汗淋漓匆匆奔过,武将亦满脸青黑僵硬,只有莫隽汝在午门下顿住,眼神凌厉,划过檐角那张口欲择人而噬的螭吻。
满畦琼花尽是苍白惨淡的色调,却有一小片彤云堪堪延展在城郊,修篁环绕在远离官道的地方,雅致的小楼染尽红粉青翠,眉目清颜苍白的少年坐在窗前,看着红云在眼前纷纷扰扰。
“公子果真好客之人,居然还是上品的武夷山云雾茶。”长笑突然自背后响起,他一转身,看到一张英挺冷峻的脸,似笑非笑,雪白长衣肆意飞扬,尽是少年轻狂。
莫隽汝自顾自坐在对面,倒了一盏茶,氤氲的雾气在两人之间升腾变幻,他却只是看着对面少年,那绝色与清寂宛如一片凛冽清凉的雪水灌进丝丝悠然,他忽然心头一动,低头佯作喝茶。
少年专注茶盏,完全无视了他。
许久,少年才抬起头,那是另一种惊人丰姿,幽香暗渡,无声亦无意。莫隽汝移开视线喝了口茶,笑笑:“咱们算不算认识了?”
少年微微一笑:“许是吧,静海王爷的威名在下久仰,妄论‘认识’已是天大的荣幸。”
莫隽汝脸色忽然显出几分冷冽跋扈,逼近了那张脸:“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了这里?”
少年漫不经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是龙骧大将军?”
莫隽汝神色晦明莫辨:“凤凰花喜潮热,在弈城种出凤凰花可不是一般的财力物力能做出来的,何况以公子的处境,还有这品茗的闲心,倒是——非凡。”
少年微笑道:“圣命燃眉,王爷还能一路游山玩水,这胆识便胜了夏某。何况”他忽然托起茶盏,笑意更浓:“王爷问也不问就喝茶,就不怕在下下药?”
“你——”莫隽汝刚想说什么,忽觉眼前一花,大脑开始昏昏沉沉不能自已,恍惚中见少年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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