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隽汝跑得很急,未痊愈的筋骨支撑不了平衡,身体便倒在门上把门撞开。
他进来时脸色红如血滴,大夫吓得脸色煞白,一把扶住他:“王爷少说该静养一月整的,这样消耗体力”
“我问他怎样?”陡然拔高的声音吓得大夫手一震,声音突然温柔,带着笑,“原来你们在这”
大夫擦了把冷汗,夏殒歌伸出手扶住大夫,无奈道:“王爷确是急躁了些,方大夫不是正在帮夏某看么?”
莫隽汝声音又拔高:“到底怎么样?”
方万石吓得一哆嗦:“公子可是要听实话?”
夏殒歌轻笑:“自然”
“这——公子体质虚寒,乃是在胎儿之时母体遭受过度惊吓且进补不足,斗胆问一句,公子可是不足月而诞?”
夏殒歌笑着摇头:“确是八月半早产,至于母体遭受惊吓、进补不足之说,却是绝无可能想是夏某此症过于麻烦”
方大夫争辩:“可公子确是天生不足”蓦然瞥见莫隽汝冷电似的眸光凌厉劈来,吓得噤了声。
夏殒歌也不介怀,只宽慰方万石:“方大夫诊脉已算细致,只是夏某此疾从小到大也不知看了多少大夫都无疾而终”悠悠说着,却笑眼瞥向莫隽汝,涵义分明——你该死心的。
趁莫隽汝对不上话的当儿,夏殒歌起身:“倒是将军的伤,至关紧要——”
“殒歌,你···”莫隽汝脸色苍白,惊乱失言。
夏殒歌回身,淡淡一笑:“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方大夫望着夏殒歌离去的潇洒,甚是诧异——如此淡漠生死之人,他行医一生也是少见。
茜纱窗,寂寂无闻。高树在风中狂舞,宽阔的叶拍打哗啦作响,天涯城下起了罕见的雨。慕离广袖挽起,拣了块徽墨在砚池中细细摩擦,清水从底部漾起团团黑云,氤氲满池。
雨音窸窣,他心头绽出莫名怅然,想到与公子同习的诗——“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若半世流离后,依然能在雨夜看那人皓首的模样,该是多幸福?
夏殒歌案上叠着几张拜帖,一张纸,寥寥数语,分量却不轻。
毓明宫之变后,夏景泓为巩固君主集权,在兵力尚不足的情况下敕令削藩,两年之内将议政阁六王的封地搅得鸡犬不宁,六王原本对先皇景帝临终改立继承人颇有疑虑,此刻便一口咬定其中的猫腻,不少已按捺不住,悄悄往胤国的翊质子府通气,大意便是邀太子回国,推翻夏景泓暴政,扶正统登位。
夏殒歌翻了几页,不动声色,捡起一张递给慕离:“阿离,你看”
慕离喉头翻滚着冷笑:“起初夏景泓继位,几个老家伙可是暗自拍手称快。”
夏殒歌点头:“都以为我在军营六年,军心所向,又精熟铁血手腕与权术,继位之后他们捞不到半点好处岂知夏景泓另有顾虑,比我还着急削减他们的权力。”
慕离试探:“那我们”
“我们”二字出口略重,让吐出这两字的人心头一暖。
夏殒歌瞥了眼阴恻恻的火盆,慕离会意,将拜帖搁上火盆,轻薄的纸腾起火焰,无力扑腾几下,悠悠飘出几块细碎灰烬飘飘转转扬起。
夏殒歌敛襟正坐,唇角却带着不经的笑意,取了支笔在砚池荡着,落在纸上只有淡淡的黑,全是清水痕。慕离慌神,慢下的磨墨动作又快起来。
夏殒歌忍俊不禁:“早说过,磨墨这些事现在不用你干了,又勤快起来了?”
慕离手一抖,动作慢下来,却没有停:“阿离好歹侍奉公子这么些年,怎么也强过那些人”顿了顿,眼神越发黯然:“何况这是书童的本分”
夏殒歌“噗嗤”大笑:“你啊你谁认真拿你当下人看过,我早说,阿离是我兄弟。”忽然想到什么,眼波一凝,将笔往慕离手中一递:“不如考考你,这回信你替我拟个初稿,我明日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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