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纵横沙场的北燕军士隐姓埋名,幽灵一样游走于京城的大街小巷,白露散在清虚观的晨钟暮鼓里悄然融化,靡靡香气凝成一支杀人不见血的薄刃。
而他留给傅深的最后一句话是——“杀了我”。
第40章 存疑┃(补全)玄铁心性,冰雪肝胆
傅深谁也没等, 径自一走了之。严宵寒有心要追, 奈何纯阳道长已死,这案子怎么结, 供词怎么编, 前因后果如何圆……他得留下来收尾。
万幸审问时提前清了场, 纯阳道长最后几句话只有傅深和他听见了,然而即便如此, 严宵寒仍不放心, 严令手下管住嘴,不可将今日之事泄露分毫。
虽说飞龙卫是天子耳目, 但事到如今, 已由不得皇上自己选择听不听、看不看了。
倘若真是杨勖当年故意拖延, 迟迟不去救援,才导致傅廷信战死,这桩惊天大案将会彻底改变傅深和北燕军的立场,甚至影响朝堂格局。杨勖是杨皇后的亲哥哥, 太子的一大助力, 如今因万寿宴刺杀案, 皇后已死,余下二人被打落云端,只要再出一个纰漏,皇帝就会毫不犹豫地废掉太子。
不管元泰帝是否知道内情,傅深想必都不愿再看见他坐在龙椅上。
夺嫡之争,势在必行。而傅深手握北燕兵权, 他想扶谁上位,那人继承大统几乎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若以常理来看,他八成会选择齐王,但严宵寒总觉得傅深似乎与齐王并不热络,反倒像是时时避嫌,不欲沾上“皇子与重臣结交”的恶名。
他令人将纯阳道长尸身收殓,又将易思明的口供封入卷宗,与杨贺轩的案卷一并理好待用,提笔写了一封结案奏折。
纯阳道人,姓名不详,身世不详,元泰二十二年入京,寄居于京中清虚观。数年间私制毒药“白露散”,密贩与周遭商贾百姓,又以花言巧语蒙骗金吾卫中郎将杨贺轩,谎称此药有提神醒脑,增长精力之效。杨贺轩误信为真,深陷其中,更将“白露散”献于上官,致使前金吾卫上将军易思明不幸受害,服药成瘾。
适逢元泰帝龙体抱恙,经杨贺轩引见,唐州节度使杨勖举荐纯阳道人入宫,因其丹方效验,长留宫中供奉。后坤宁宫事发,杨勖为保皇后母子,不惜铤而走险,与纯阳道人密谋于万寿宴献金丹时行刺皇帝。幸得靖宁侯傅深机警,及时阻拦,令乱臣贼子毒计未能得逞。
案发后,纯阳道人于慎刑司牢内畏罪自尽,易思明招认“白露散”之事,后因药瘾发作,神智疯癫,咬舌而亡。
唯有杨勖供认不讳,谋反之罪,十恶不赦,按律当处斩刑。
案卷和奏折送上去之后,元泰帝强撑病体,在刑部呈上的定罪照文上,用朱笔重重批了个“腰斩弃市”。
至此,震惊京师的金吾卫案与万寿宴案终于尘埃落定。
而早已被人淡忘的东鞑使团遇袭案的真相,悄无声息地水落石出,又随着纯阳道长之死,悄无声息地被有心人掩去不提。
后话不提。当天严宵寒写完折子,把笔一扔,匆匆赶回家里,进门的第一句话是:“侯爷呢?”
侍女道:“在卧房,下午回来后就没再出过屋。”
严宵寒心里“忽悠”一下,追问道:“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侍女奇怪地摇头:“并无异常,只叫人不要打扰。侯爷心情似乎不太好?但是好像没有上次那么不好。”
严宵寒更担心了。
寻常人骤然遭受这么大的刺激,崩溃发泄乃至嚎啕大哭都是常事。傅深就算是铁打的,也不可能把所有情绪都滴水不漏地藏在心里慢慢消化。他越平静才越糟糕,严宵寒倒宁可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怕傅深闷不吭声地钻牛角尖,伤心又伤身。
他在卧房门前站定,做好了被拒绝就强行破门的准备,举手敲了敲门:“敬渊?”
傅深答应的很快:“进来。”
严宵寒愣了一下,推门进去。屋里没有点灯,暮色黯淡,傅深正坐在窗边看着夕阳余晖发呆。
待他走近,傅深转头问:“你平时进屋都不敲门,怎么今天反而规矩了?”
“嗯?”严宵寒迟疑道,“你……”
傅深笑了:“这么小心翼翼的,是担心我不高兴,还是怕我想不开?”
严宵寒设想过无数死气沉沉的场面,但是一个也没有发生,傅深的确在反复思考今天的事,但他是真的平静,并非强颜欢笑,也不是故作轻松。
“坐。”傅深随手一指旁边的圆凳,待严宵寒在他对面坐下,他才道:“不用担心我。今天在牢里,纯阳说的‘真相’虽然骇人听闻,但毕竟是一面之词,可信度不高,还待以后进一步查证。”
严宵寒万万没想到他能冷静到这种程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这也是失心疯的表现之一:“敬渊……”
“别那么看着我,”傅深无奈道,“我没有神志不清。严兄,你在飞龙卫审了成百上千的犯人,现在还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反正我是不信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冷血也罢。我在燕州这些年,审过东鞑人和柘人,也审过汉人。有的人贪生怕死,吓一吓就全招了,但更多的是到死还在胡编乱造,企图以身为饵,拉上更多人给他陪葬。”
严宵寒恍然意识到,傅深的经历跟常人完全不同,他曾一次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推入极端状况,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磨砺多年,泰山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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