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会意思就行了。”傅深道,“我手中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现在他想拿回去,还怕我不肯松手……”
河山还是旧河山,人心却已非当年的故人心。
他讲不下去了。严宵寒与他再亲密无间,可毕竟不能感同身受。纠结矛盾,反复无常,连傅深自己都觉得窝囊,更遑论在别人眼里,他或许就是一味的愚忠。
“噗……”
傅深惊愕抬头,差点以为严宵寒突发失心疯了。随即他被揉进了那人怀里——不是成年人之间的亲热抱法,而是那种好像哄孩子一样、毫不掩饰的宠溺和喜爱。
“敬渊,知道你像什么吗?”严宵寒亲了亲他的发心,忍笑对满脸都写着“你有病”的傅深说:“从来没干过坏事的好孩子,突然有一天干了件坏事,做贼心虚,还没等别人问,自己就先一股脑全招了。”
傅深真想给他一脚。
严宵寒这个没眼色的混账忍不住又笑了:“你说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活的累不累,嗯?”
“说来说去,你无非是恨他猜忌,又改不了骨子里的忠良秉性。如果换成是我,这根本就不是问题,毕竟我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奸佞,无风尚且要起浪,更何况是别人主动来招惹我。”
傅深道:“废话,我能跟你一样吗?”
严宵寒:“那你是圣人吗?”
傅深:“我怎么感觉你在拐着弯儿地讽刺我?”
“这不就得了,”严宵寒道,“你既然不是我,又何必像小人一样睚眦必报?既然不是圣人,又何必非要强求自己以德报怨、大公无私?”
“没人能逼你报仇,你愿意拿起或者放下,全凭你自己的心意。或者你不想亲自动手,让我代劳也没问题。”
“再者,泥人尚有三分土性,被皇上摆了这么大一道,恨恨他怎么了?因疑心猜忌而戕害忠臣良将,放在哪朝哪代都不是明君所为。错了就要认罚,没有反而要你这个被戕害的替他开脱的道理。”
傅深从没听过他长篇大论的说教,一时感觉有点新奇,而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严宵寒一手托起他的下巴,含笑道:“侯爷,你十六岁时就敢当着我的面叫嚣‘皇上错了’,怎么现在反倒束手束脚、不露锋芒了?”
经年旧事如潮涌,与遥远的回忆尽头海天相接,傅深喉头蓦然一酸。
“去他娘的君要臣死,别学那些腐儒习气,”严宵寒垂首吻住他,语声轻微,可每个字都像是砸在傅深心上:“敢爱敢恨,快意恩仇。除了你自己,谁也束缚不了你。”
他曾一次又一次地目送傅深的背影远去,看着他从少年变成青年,从将军变成公侯,飞扬意气被黄沙与寒风不断消磨,赞美声与攻讦声此起彼伏,他肩上担负的责任却从未有一天被卸下。
有时候严宵寒会希望自己像传言里一样丧心病狂。他想把十六岁的的傅深封存起来,永远停在不知疾苦的年岁里,或者如同赐婚当天那样,恶意地看着他所信任的,依赖的,保护的通通倾覆崩塌,让他再也当不成正人君子,从此脱去一身桎梏。
所有遥不可及的幻象,都是尘世里最无望的希冀的投影。严宵寒失控的时候很少,清醒的时间居多。清醒时,他可以跟傅深说“你在我心中就是高高在上,无人能及”,可唯有在失控时,他才敢承认,傅深十八岁披挂上阵,走上忠臣良将这条路,是他毕生中唯二的无能为力之一。
生逢此世,当个忠臣不但辛苦,而且要命。
阴差阳错,邀天之幸,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与这个人两情相悦。
傅深哪怕只能坐在轮椅上,也是个扎手的人间凶器,轻易招惹不得,可在这个深夜里,当他从低落中被拉扯进温存缠绵时,严宵寒胸中恍然间竟生出一种近于虚幻的圆满来,仿佛终于艰难地张开羽翼,把最想保护的人真切地拥入怀中。
呼吸交缠,唇齿胶着,心跳渐趋一致,傅深的手指轻轻顺着他微湿的乌发,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安抚谁。
一夜飞逝。
傅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严宵寒早已离去。日上三竿,风轻日暖,被中余温融融,竟然是场难得舒适惬意的安眠。
昨日万寿宴上的乱象和他无处发泄的郁燥,都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很多事没想开前有如天大,想开了之后才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
可最重要的是,有人肯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陪在他身边,不厌其烦地替他解开庞杂线头,体察他那或许毫无道理的低回情绪。
难为严宵寒一个被清流们骂的狗血淋头的朝廷鹰犬,还得忍辱负重地试着理解这些忠良们的思路。
午饭之前,宫中太监来传圣旨,靖宁侯救驾有功,陛下嘉其忠义,赐下数箱药材、金银珠宝等物,还特意传了一道口谕,问他想要什么赏赐,尽可提出来。
傅深想了片刻,回头一看严府大门,笑了:“忠君报国乃是臣子本分,愧受陛下厚赐,天恩浩荡,何敢得陇望蜀?唯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公公代为转达。”
那太监笑容满面地道:“侯爷请讲。”
傅深郑重其事地道:“昨日万寿节,飞龙卫当行护卫之职,保护陛下安全。然而奸人狡诈,险些酿成大祸,拙荆身为飞龙卫之首,难辞其咎。夫妻一体同心,还望陛下允臣以己之功,抵其之过,宽恕拙荆护卫不力之罪。”
宛如天降一道惊雷劈在了严府房顶上。那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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