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站在成才床前,看着几乎连整个脑袋都缩进了被子里的成才,用最温和的声音问道:“花花,刚才梦见什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成才一直喜欢吴哲的声音,总觉得吴哲清朗明净的嗓音里有着阳光的气息,可是此刻吴哲温和的语音却令成才更加愧怍,只恨不能用最强力的肥皂把方才的梦从脑子里洗掉。
虽然那个梦成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但他很清楚吴哲在担心什么,于是成才镇定了一下,翻过身看着吴哲说:“我真的没事,刚才我梦到的是别的事。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你也早点睡吧。”
吴哲见成才不想说,也就不再问,收好资料关了灯就回到自己床上睡下了。成才虽然也命令自己快睡,但满腹思绪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情不自禁地回到了刚才的梦。
一想起梦中的旖旎情se,成才不由自主地心有点跳,脸有点烧。成才忍不住想,自己也许真的应该像父母在信里说的那样,找个姑娘成个家了。
不过自己该找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呢?成才努力回想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些女孩,却发现除了那位“梦中的仙女”,自己已经记不清其他女孩子的脸。自从到了部队,这几年基本上就没见过几个年轻姑娘;下榕树的那些女孩呢,和自己一般大的都嫁人了,就连二丫头前年也嫁到别的村去了……
听到吴哲问“怎么了”,成才才意识到自己正出声地叹气。成才连忙回答“没什么”,吴哲翻了个身说:“花花,我睡不着,你陪我聊会儿天行吗?”
听成才应了一声,吴哲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花花,明天看了升旗,我带你去吃焦圈,喝豆汁儿吧,那可是最正宗的老北京风味。你可别以为豆汁儿就是豆浆,北京的豆汁儿是用绿豆浸泡后磨成糊状,经过发酵制成的。熬豆汁儿是功夫,要边搅边熬,火候要恰到好处,这样熬出来的豆汁儿才能豆质和水浑为一体,不稀不稠。很多人第一次喝豆汁儿都喝不惯,说又酸又馊。但是喝惯了的人都会喜欢上那种味道,余韵妙不可言,喝完之后嘴里还有回甘的感觉……”
吴哲的长篇大论听似漫不经心,实际上他有意把语调放得低沉平缓。成才渐渐如被催眠一般,纷纷扰扰的思绪都慢慢远去,脑海中只剩下吴哲和煦绵长的声音……
三十八
清晨的天安门前,车流停止,人群肃立,广场上只听到升旗手与护旗手整齐如一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国歌响起,鲜艳的五星红旗与太阳同时升起。
吴哲和成才以最标准的姿势,并肩向国旗敬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国旗冉冉升起。从上学就开始例行升旗,入伍后照样常常升旗,再熟悉不过的国歌,绝不陌生的升旗仪式,可成才还是觉得今天不一样。
这是在祖国的心脏,整个国家的心此刻与成才的心,吴哲的心,广场上所有人的心,所有中国人的心一起跳动着。好像有许许多多的片断在成才脑海中掠过——遥远的下榕树,父母,钢铁战车,狙击枪喷发的枪火,在老a流下的汗水泪水,那片绿色丛林,那具瘦小的尸体……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成才的眼里心里此刻只有那一面旗。
国旗已经升起很久,成才和吴哲才放下敬礼的手。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广场,成才才开口说:“吴哲,谢谢你和大家。”
吴哲停下了脚步,成才迎着吴哲的目光,继续说:“我知道你和队里都怕我有思想负担,所以才让我出来散心。其实心理小组已经跟我说了不少,我也想过很多。看了这次升旗,我更加确定,下次上了战场我照样不会犹豫,因为——我是一个兵,我是个中国军人!”
吃过了吴哲说的最正宗的北京焦圈、豆汁,吴哲兴致勃勃地问成才:“故宫、颐和园、天安门、王府井……说吧,你想去哪儿?这两天本少校给你当三陪,你想去哪儿我都奉陪。”
成才:“锄头,你不用陪我,我买张地图自己去就行了。你回家看看吧。”
吴哲愣了一下,成才忙说:“你不是家在北京吗?既然回来了,就顺便回去看看吧。我一个人真的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
吴哲不吭声,成才又说:“你已经决定过年不回家了,现在总该回去一趟吧?你爸肯定也记挂着你呢。”
吴哲笑了笑,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慢悠悠地说:“我妈都去世好多年了,我父亲也早就再婚了。我继母带来个妹妹,他们一家三口过得挺好的。以前我家住的房子是我妈单位的,我父亲结婚以后就交回给单位了。这些年我父亲他们已经搬过两次家,最近好像又要搬了。我已经几年没回去过,现在家里的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哎,你走快点,不然等会儿上班高峰又得堵车了。”
吴哲转身催促着挪不动步的成才,成才看着吴哲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吴哲还在笑:“平常心平常心……我说你能不能快点决定去哪儿?首都的堵车号称‘首堵’,规模宏大,场面壮观,你不是想把假期都用来参观‘首堵’吧?”
成才心里痛楚得像被利刃刺穿了一样,看着吴哲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疼惜。在这样的眼神里,吴哲终于笑不出来了,只能背过身加快脚步,故作轻松地说:“花花,我也好几年没回北京了,这两天你就陪我到处逛逛行吗?”
吴哲没有听到成才的回答,只听到成才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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