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也必须随侍在侧,他毕竟是名皇子。
他不想离开青崖,却又身不由主,有时元嘉会想,自己就如同一片浮萍,去往何方,哪里由得了自己。
他走前的最后一晚,青崖陪他一同入睡。
元嘉抚着青崖如同墨般流泻在榻的长发,万般爱怜。
他想起自己年幼之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那时他的母妃还在,他也不需要为了争宠去勾心斗角,步步为营。
元嘉忽就哀上心头,语带伤感地望向身边之人:“青崖,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青崖却未直接回答,他撑起身子,问道:“为何会这么问?”
元嘉不语,只摇了摇头。
青崖见他这般,叹了口气,然后俯身过来,在他耳侧轻吻了下,喃喃道:“傻圆子,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伍)
一整日的强颜欢笑,让元嘉颇为疲惫,更重要的是,青崖不在身侧。
他无精打采地走向属于自己的帐篷,掀开帘子的瞬间,却看到青崖端坐于榻旁,笑着望向他。
元嘉一愣,然后扑了过去,问道:“青崖,你怎会在这里?”
青崖抚抚他的额发,温声道:“傻圆子,我不是说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吗?”
元嘉听罢,抿嘴一笑,如同饮了蜜糖一般,甜腻得都要溢出来了。
晚间,帐中的烛火隐隐跳动。
元嘉与青崖抵住足,低声说着话。
元嘉正兴高采烈说着白日的见闻,忽然就联想到自己的表现,顿时失落了下来,沮丧地说道:“青崖,你知道吗?我今天什么都没猎到。”
青崖不以为意,回道:“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场秋狩。”
元嘉却不认同:“不一样的,只有猎得越多,越珍贵,才越能得到父皇的关注,我这个样子,不过供人取笑罢了。”
接着又不无惆怅地说道:“失去了父皇的喜爱,我便什么都不是了。”
青崖不语,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圆子,你真的那么想得到你父皇的喜爱吗?”
说完,便看向元嘉。
他的目光是那样专注,如同一支羽箭,直直地射向元嘉,射入他的心脏。
元嘉怔了怔,但还是缓缓地点了下头。
只是点头的一瞬,他觉得重逾千金。
帐中的烛火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青崖笑了,似芝兰初绽,满室生辉,他语带深意地回道:“圆子,你会得偿所愿的。”
第二日元嘉醒来的时候,青崖就不在了。
(陆)
元嘉漫无目的地四处逡巡着,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一无所获。
猛地,一只白鹿从林深处越了出来,出现在他眼前。
那只白鹿是那样美,仿佛周身都笼罩着一层莹白的月光,它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用黑曜石般的双眸望向元嘉。
元嘉眼睛一亮,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当即调转马头,紧跟其后。
那鹿看了他一会儿,开始奔跑起来,像是在指引一般,它每跑几步,便要停下来回头望望元嘉,似乎在等他跟上来。
元嘉心下生起淡淡的疑惑。
及至一个僻静之所后,那鹿才停了下来,就静静立在那里,等着元嘉靠近。
元嘉屏息,搭箭,拉弓,接着快速张开扣弦的三指,射了出去。
箭射进白鹿的身体时,元嘉看到它剧烈颤动了一下,支撑不住地卧倒在地。
它倒下的地方刚好有一株石蒜,赭红的血液从体内潺潺流出,也不知血液染红了石蒜,还是石蒜染红了血液。
元嘉翻身下马,欣喜地跑至鹿旁,刚要张口呼唤侍从,转头的一瞬,余光却扫到一丝红色。
他的心忽然就毫无征兆地猛跳起来。
元嘉伸出手,微微颤抖着把那物抽了出来。
是那根红绳,上面还缀有刻着他名字的铃铛。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倒在一旁的白鹿,那白鹿眼中雾气氤氲,有泪在其中萦转,不停地喘息着。
心跳声在鼓膜处无限放大,元嘉承受不住地闭了闭眼,神色悲喜难辨。
他的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来是侍从跟了上来。
元嘉低下头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然后他缓缓抬起头来,抬头的一瞬,面上恢复如常,他对循迹而来的侍从说道:“快去给父皇报喜,说天降祥瑞,猎得白鹿一头。”
那侍从欣喜地转身,身形渐渐隐没在了幽暗的林中。
元嘉松开紧握的左手,掌中的红绳倏然落地,他的掌心,是被铃铛深深硌出的一个印痕。
作者有话要说:
“鹿驰走,无顾,六马不能望其尘。所以及之者,顾也。”——《尸子·劝学》
“世事同蕉鹿,人心类棘猴。”—— 元·贡师泰《寄静庵上人》
【蕉鹿】《列子·周穆王》:“ 郑人有薪於野者,遇骇鹿,御而击之,毙之。恐人见之也,遽而藏诸隍中,覆之以蕉,不胜其喜。俄而遗其所藏之处,遂以为梦焉。”蕉,通“ 樵 ”。后以“蕉鹿”指梦幻。
【瘗】:yi,掩埋,埋葬:~埋。~藏。
因为某些原因要用《全清词》(雍乾卷),无意中看到一首词的词题是“瘗鹿冢”,觉得很有意境,就借用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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