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瑞睡在明楼上铺,铁栏杆早不结实了,学校又半个学期拖着没换,明楼叫阿诚睡自己的床,自己爬到上头去。夜晚也不免惴惴,怕一翻身掉下去,也不知道孙瑞心怎么这么大,能睡上半个学期没掉下来。
他本拟带阿诚去玄武湖划船,被国强这个本地人笑话土老帽,又说起他约了叶教授一起去爬梅花山,问要不要一起。叶教授虽然已经做到副教授,不过才26岁,明楼素来佩服他,便欣然应允。
因为放假食堂不开,明楼给了门房一点跑腿费,叫他每天去附近的早点摊买了早点回来。披了衣服下去拿上来,才叫阿诚起来。
阿诚正睡得香,乍一被叫早,挺尸一样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发愣。
“没睡够啊?”
阿诚点点头,揉揉眼睛,干抹了一把脸,忽又精神起来:“豆浆油条?”
“恩,你等下穿个衣服赶快吃,不然凉了。”
“你买老头那家还是小夫妻那家?”
“小夫妻。”明楼道,“老头那家那叫豆浆?全掺的水。”
“便宜一半呢。”话虽如此,国强还是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有我的么?”
“喏。”明楼把他的那份递给他。
国强一把接过,脸也不洗地啃起来,嘟嘟囔囔含混不清道:“小阿诚啊,你可要常来,我就天天有早饭吃了。你可不知道,我这寒假全靠热水加冷馍度日,啊——那叫一个惨啊!”
阿诚当然知道。过去有时候他连热水都没有,只是些剩得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吃的东西。他听钱国强这样说,不由得十分难过,忙道:“我当然知道——”
“别听他瞎说。”打了一瓶热水进来的明楼打断道,“他就是懒得要发霉了——袖子撸起来,用我的毛巾好不好?”
阿诚点点头,乖巧地把袖子撸上去。明楼在盆里倒了点热水,又掺了点凉水,试了试温度,把毛巾丢进去。阿诚低下头,顺手接过毛巾抹了几把。他人小,拧不干,明楼就接过毛巾给他拧干了,叫他把脸上的水擦干。
冬天的南京还是冷的,又要去爬山,明楼问他有没有带雪花膏,阿诚说走的时候忘了拿,明楼只好取了点擦手的甘油,给他涂脸上。一番准备工作做好了,才背了包出去。
叶教授准时到了,之前国强告诉他有一个小朋友,叶先生还买了一小块面包给他。阿诚回头看了明楼一眼,明楼点点头,他才谢过接了过来,放进自己背后背里,说要等下爬山爬累了吃。
梅花山只花期早的梅花开了,其他的还没有动静,游人不多,别是一般清静的意趣。一行四人从山脚进发,叶先生打头阵,阿诚背跟在后头,明楼跟着阿诚,国强压阵。山不难爬,大家也不赶时间。叶先生虽然是学物理的,但父亲早年是清华学堂的国文教员,祖父在国子监,算是书香世家,国文功底也好。他自己是少年早慧,20岁就从清华毕业去了芝加哥。同其他年长的教授不一样,就喜欢同年轻的学生们一起,更喜欢和小孩子玩。阿诚一路跟着,他就一路考校他的功课。问他知道多少跟梅花有关的诗句,阿诚一边哼哧哼哧地爬,一边背。
因他上的西式学校,明楼从来不敢放松他的国文。一年来不知道读了多少诗文,也亏得小孩子记性好,倒也背出不少。明楼在后头跟着,听他倒豆子一样背了一串,不由得得意起来,回头看了看文科老大难钱国强同学。国强知道他的意思,横了他一眼,心里嘀咕起来:“你就显摆吧,欺负我没个弟弟。”嘴上不说什么,怕明楼炫耀心切,被泼了冷水要揍他。
听着前头叶先生又问他最喜欢哪句,明楼也回过头来细听。阿诚其实甚少在他面前说自己喜欢什么,他每次问他,都说喜欢,仿佛他只要说的,都是好的。于是也留了心,想看看他到底喜欢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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