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焦焦忽然想起, 隐神谷沦亡那一日,他也是这样, 被谷主抱在怀中, 拼尽全力穿过谷中郁郁葱葱的森林, 往谷外不断地奔跑。
那时年幼不知事,总看不懂老人眉间挥之不去的忧虑与其他为了营救他而长途跋涉而来的妖族面上隐隐的恐惧。
他们分明可以停下脚步浴血一战,却因为顾虑着自己的安危,始终不敢停下来。
舍命追寻着的,是生的希望,与妖族的未来。
少年咬紧唇瓣,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时间脚下步子踉跄,踢到坚硬的树根,整个人往前扑倒在草丛里。
他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坐了起来,揉了揉有些疼痛破皮的手心,累得不停地喘着气,却又咬着牙爬了起来,试图继续往前走。
然而,迈出步子的那一瞬间,适才停顿的回忆又卷土重来,纷杂混乱却历历在目。
他的命,是隐神谷牺牲全族、是妖族牺牲无数生灵……换来的。
莫焦焦倏而停下脚步,伸手从兜里掏出变成鸡崽子的吞楚剑,木着清丽的小脸,小声问:
“焦焦有……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吗?和九九结生死蛊,焦焦可能会死。死了,隐神谷交代焦焦做的事情,就可能完成不了,焦焦就……负了所有妖族。”
吞楚剑眨眼间化为一柄小剑,无声回应:
“若是别人,有。而你,背负太多,你不可能不顾妖族而随意决定自己的生死,你只能活着。与剑尊结契,并不意味着一定会陨落,若你真的担心,便只能等到卸下一切重担的那一日。”
“是吗?我就知道,连吞楚也是这么想的。”莫焦焦低下头,喃喃细语了两句,双眸空空荡荡的,有些呆滞,嘀咕道:
“焦焦也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我死了,大家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所以焦焦要活着,不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吞楚剑飞过去无声蹭了蹭少年的头发。
“可是,”莫焦焦垂着头,缓缓握紧软绵绵的手,双肩颤动起来,咬着牙,哽咽着一字一句道:“焦焦……要对得起妖族,和云渺大陆。那……九九呢?”
温热的泪滑过白皙的下巴,砸在嫩绿的草叶上,晃出天边遥远的日光。
“九九,全都给焦焦了,可是……焦焦什么都不可以做。”莫焦焦深深吸了口气,几近无声道:“焦焦对得起别人,对得起……九九吗?”
“我连结契,都做不到。”
“你也是身不由己。”吞楚剑担忧少年钻牛角尖,劝道:“剑尊爱惜你,一切作为皆是自愿,并不要求焦焦回报什么,你身负重责,能与剑尊并肩而行,已经足够。”
“不够。”莫焦焦揪着袖子用力擦掉脸上的泪痕,抬起头,双眸通红道:“焦焦什么都没有做。”
他就那样抱着双膝蹲了下来,垂眸无声地看着地上漆黑的树根,分明难过到了极点,依旧没有再哭泣。
长大的那一日,莫焦焦就懂得了一切,生死蛊,不过是让他成长得更快一些罢了。
只是有些事情本就十分无奈,少年束手无策,便只好任性胡来,赖着男人,企图过一日是一日,相伴到他救出所有妖族的那一天。
然而,他最依恋的人,已无法陪伴他了。
他想要义无反顾地付出一切,与独孤九一道抗衡雷劫,同生共死,然而他不能,自成为神图子的那一日,能否活着,就不是莫焦焦自己决定的事情了。
“九九说了不会不要焦焦的。”莫焦焦忽而低喃了一句,泪水汹涌而出,“九九不想焦焦为难,怕焦焦冲动,才替焦焦做选择,是不是?”
吞楚剑到底不忍看着莫焦焦如此无助的模样,终于解释道:“剑尊的警世雷劫,已经转化为因焦焦而起的心魔劫,只要度过这一劫,杀戮剑道便可直接斩杀天道,所向披靡。”
少年闻声错愕地抬起头,带着哭腔不敢置信般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哄焦焦的?”
“自然。”吞楚剑无奈地道出真相:
“其实,我们本该一开始就将此事告诉你,但是,隐神谷一族的计划中便有一项是,神图子需通过心魔试炼,于妖族重任与心爱之人之间,选择苍生大义后,方有合并大陆的资格。这是通往大陆反面唯一的钥匙。
但是,就像你说的,崇容剑尊担心你真的会冲动选择放弃妖族,所以剑尊替你做了选择。”
吞楚剑说完,又化为了小鸡崽的模样,跳进少年衣裳上的兜里,藏了起来。
而本该离开秘境的墨色身影,倏而缓缓于浅淡如金的日光中,显出了身形。
男人缓步行至少年身前,蹲下身,微凉的指尖覆上哭得通红的脸颊,轻柔地摩挲。
墨发黑眸,剑气纵横,垂首时眉眼含霜,清冷如孤天高月,一如当年。
微哑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冰冷彻骨的淡漠,却又熟悉到令少年落泪。
“椒椒可还记得,本座曾言,杀戮剑道斩尽三千烦恼,无欲亦无求,本座于椒椒,从未要求过什么,若椒椒以为,不结生死蛊便是愧对本座,未免太过意气用事。”
“本座为屠戮天道而生,生而只求护佑天下生灵,与椒椒作为神图子的使命,殊途同归。”
“选择妖族还是选择本座,无关紧要,若选择权在我,本座亦会顾念苍生。”
“个人情义与种族延续相比,其实是微不足道的。椒椒可做到的,本座亦能做到。”
肺腑之言,字字句句,皆入人心。
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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