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垂首不语,长发散落,侧脸隐没在阴影里,看起来如同一株困顿又柔弱的植物。
书院里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苦痛,从园子里出来,他也只能收敛起伤心情绪,勉强打起精神去给学生讲课。
站在讲堂里,他给这些少年们读《孟子》,阳光无遮无拦地从窗户间渗透进来,他恍惚觉得一辈子的生活就是这样了,不会再有什么变化,即使有,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梦,最终总会落空。
流言是在两个多月之后传起来的。
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开的,其实最开始也不过是一个颇负盛名的年轻先生对清园里一个容颜俊美的少年的青睐,可是渐渐地,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少年只接那位客人的点客,致使其他客人怨愤大起,得知还是位书院里德高望重的先生,一伙人便寻衅滋事。妈妈也无法,也怕动了这棵摇钱树,影响财路,后来一些人告到了书院,事情才有所收敛。
也不能说收敛吧,桑钰从始至终都没有作过一句辩解,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当时的学监便是徐子霖,他怒不可遏地冲到桑钰的住处,质问道:“外面说的都是真的吗?你当真……”
桑钰当时正在院子里浇花,听到声音头也没抬:“连学监都惊动了。”
徐子霖逼近他:“这么说是真有此事了?”
桑钰道:“你既然来质问我了,说明你已经默认了此事,何必再问。”
徐子霖深深吸一口气,道:“你有什么样的喜好我不过问,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如果牵连到了书院的名声,那我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桑钰轻轻笑了笑:“你想如何?”
徐子霖道:“为了书院不被人诟病,也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以后别再去园子了。最近城里盛传关于你的……那些流言,在还没有压下去之前,你就不要出去了。先躲一段时间。”
桑钰顿了顿,重新执起水壶,细细的水流洒在花丛里,嘴里漫不经心道:“那些流言我不在乎,既然不在乎,我为什么要拘束自己的言行?”
徐子霖反问道:“你不在乎?听到那些话你心里当真没有一点儿感觉?若果真如此,那你的心也太冷了。”
桑钰嘲讽地一笑:“你素日里不是总说我面容很冷,不衬我的名字吗?如今我真的成了这样的人,也在情理之中啊。”
徐子霖目光紧缩,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移到了其它的地方,他道:“我不跟你闲扯,总之话我说在前头了,要不要照做是你的事,也请你以后做任何事之前都多思量一些,不要给人留下话柄。”
说罢转身离开。
落在花丛中的水有一瞬间的断流,几点水滴滴到了地上,随后渗进泥土,片刻就干了。
最终他还是没能做到真的视若无睹,毫不介意,幸还是不幸,书院里的一些学生也知道了此事。那些十几岁的孩子满身都是与世间为敌的一腔孤勇,与用不完的力气和热血。
那些曾经极度尊崇他的学生一夜之间就变了一副嘴脸,在书院里相遇,他们拒绝和桑钰说话,吃饭时也离他远远的,那时还没有给夫子单独建的小饭厅,桑钰一个人被扔在角落里,与阴影为伴,默默接受着人世间的冷暖。
当然也有些学生维护他,他们是真的在桑钰门下受教过,真正了解他为人的。这些学生义愤填膺地与其他人争辩,不过并不起什么作用,因为桑钰本人就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不驳也不辩,其他人就算再为他不平,也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除了落空还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再次踏进诸御央的大门,是在一个多月之后,他瞒着书院的人偷偷出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红色的衣衫穿在身上,风一吹都能飘起来。
可是在他走进临夏的房间看到里面的那个少年时,他才知道他所受的这些,比起临夏,当真是不值一提。
临夏还是静静坐在桌边,眼窝深深凹陷,身形单薄,越发显得整个人瘦弱,但身上的那股坚质如金的气质却不曾减弱一丝,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会沾染他分毫,桑钰轻轻迈步进去,停在他身后,看到他后颈上明显遮掩过的痕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临夏开口道:“公子多日不来,感觉倒和我生疏了。”
桑钰在他身旁坐下,道:“你最近还好吗?”
临夏笑了笑,笑意还没蔓延到耳根就收回:“没什么好不好的,日子长了,大家不都一样过吗?”
桑钰叹道:“是我连累了你。”
临夏道:“这话应该我对公子说。”
桑钰一窒,竟有些词穷。
两人相对无言,临夏自衣袖里抽出一管玉箫,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半晌,轻轻一笑:“公子那日不是说想听我吹箫吗,趁此时人静,我便为公子吹奏一曲,也算相识一场了。”
此情此景,临夏竟吹了一曲《关山月》。
古木兰诗有“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之句,讲边疆寒重,远征之苦,此曲浓厚如歌,凝练又沉重,被临夏吹出了浓浓的家国离散故土残缺的愁绪。
一曲吹毕,桑钰赞道:“吹得很好。”
临夏眼睛盯在玉箫上面,嘴里轻轻道:“其实这吹奏玉箫的技艺还是从前书院里的一位师兄教我的,他很有才华,文章写得好,又会作词,他的词都被坊间俚巷谱曲传唱,我曾经很崇拜他。”
桑钰静静道:“然后呢?”
临夏把玉箫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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