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够了,散漫地收回目光倒车往回走。他说,不管你以前承受过什么,往后准备承担什么,我通通都包容。这一点我相信别人做不到,也没能力做到。
何欢看着前方的路和暂时性失聪一样没有丝毫反应。但后面的一路他都没有再说话证明他一字一句其实听得清清楚楚。
他想过自己将来可能会和人结婚,然后生一个可爱的宝宝,生活不必要多么波澜壮阔,平平淡淡就好。他还想过自己这辈子或许都难以容忍另一个人完全闯入自己的人生,那么一个人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殷超表白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自己将来喜欢的如果是个男孩子也一定要对他好,以弥补这个世界对同性恋的种种不公。
他几乎想过所有可能,却独独没想过是姚期。
不是因为不接受男生,也不是因为不接受熟人甚至不是因为不来电没感觉,他只是觉得姚期这样一个各种条件都能符合最苛刻的择偶标准的人就应该有一个同样生活在童话里的女生来和他门当户对。
当晚他们住在一个高速路旁的小旅馆里,第二天一早启程回戴城。下午,是一个福利院的联谊会。何欢曾把自己工作室第一年的盈利全部捐赠,因而在联谊会上坐的是首席。
这种场合坐的都是名流,宴席体面又庄重。但何欢记得,在这座用来撑门面的大厅后面就住着将近两千个没有姓名的智障儿童,再往后就是老年痴呆患者以及一些精神失常的人。
宴会无聊,何欢从后门出来顺着旁边的长廊一路走到孩子们的寝室和后院的医疗室。
后院的接待室里坐了一个身影熟悉的人,何欢只愣了一下,随即便释然了:姚期要做什么世间还真的没人能拦住。
姚期看见他过来把福利院副院长撇下就远远地跑过来了。
何欢无奈道,下次要做什么能不能考虑和我商量一下?
姚期据理力争道,是你不愿意把我这个移动取款机带上,而我又觉得需要钱的地方没有我真的是种损失。
何欢无语,果然天下间的富二代除了无所畏惧的行动力值得称赞之外浑身都散发着我很欠揍的气质。
福利院后面是一排有些年头的梧桐树,再后面就是老式的白墙。月亮微末的光照在青瓦白墙上,恍惚间让这世界多了一分寂寞的痛色。
何欢沉着步子无声走在前面,姚期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知道,他有话想说。
最终,何欢停在一栋四层小楼前,望了望楼上的某一扇窗。
“八岁之前,我经常到瑶城的一家福利院去,因此经常在这样月光如水的夜晚看到三楼右边第二个窗口坐着一个人,平静又孤独得望着这世界。”
姚期沉默,他想不到多年以前一个八岁的孩子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踉跄着脚步穿过杂草丛生的小路跑到看不见家的地方。
何欢抬头,静默得望着夜色下肃穆的大楼,就像望着一个旧友。良久,他说,那里坐的是一个精神病人,但这世间又有谁不需要垂询的耳朵,只不过世间真的有人一直在说,因为无人聆听而一直在说。
此前,姚期一直觉得自己裹着满身的风雪有足够的阅历随时随地回应任何一个人的情绪,直到这个认知被何欢一次次打破。眼前人好像没有心,脸上的表情永远恰到好处,就算曾经露出微微痛色也不过是为了获得认同而使用的手段。什么位置几分感性永远都是用皮尺计量好的,没有丝毫差错。
仿似清澈澄明一身正气,实则徐徐图之稳操胜券。
看似天真的少年才是操盘手。
何欢整个人被困在幼时的记忆里,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自顾自地说,其实,我刚刚说的都是伪命题,精神病患者没有思想。即便有,也没人在乎他们怎么想。人一生中但凡有一刻是疯的就会永远被定义成疯子。可悲的是,精神病就算痊愈了也随时有复发的可能,换言之,终身无法治愈。
本就广阔的夜因为他这几句话无端变得更加空旷,寂静的四周铺出大片大片的空白来。姚期轻轻挪了一小步,把肩膀降到何欢刚刚好靠着舒服的地步。
他知道眼前人就算没有依靠也可以站稳,但一个人承受毕竟还是会难过。
第四十一章
家里资本堆积成山不知道该如何花费的姚期紧跟着何欢的步伐开始进军慈善领域。
实地考察的时候他怀着笑对何欢说,考虑好了吗?抽屉里的那份儿合同要不要签,只要签了以后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就不用束手束脚的,捐给福利院的资金就能翻倍,千倍乃至万倍。
何欢微不可察地点头,然后抿了抿唇说,再给我点时间,我自己也可以。
无论从什么角度说,自己得来的东西和接受别人的好意始终都有区别。只不过,总有人能坚守底线放着现成的不要非要选择自己奋斗,何欢就是里面最倔强的那一个。
姚期看着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想了一会儿后说,我给你介绍几个客户吧。拒绝资本是正义拒绝人脉可就是犯傻了。
何欢回敬他一个同样无奈的表情,但是到底没有拒绝。
那时春寒还未退,走出大厅时凉意扑面而来。姚期想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把挂在肩上的大衣拿下来要披到何欢身上,却被何欢闪身避过。
领先他两步的人脚步忽然停住,下定决心一般问,叔叔,我一直在尽力让你我之间回到从前,你明白吗?
人生第三次,他叫他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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