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母没有管我,任我在灵台前发疯。期间秦胜和来了一趟,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没有躲,生生的抗住了我的怒气。
“你他妈怎么照顾他的!我问你怎么照顾他的!”我揪住他的领子朝他嘶吼,想把他生吞活剥。
他不吭声,只是想推开我。
“你爱他吗?”我问。
“爱。爱的不比你少。”
“那你怎么不哭?你为什么不哭?”我已经有些有气无力。
“我怕吵到他。”他说,“他太累了,该休息了。”
我放开他,踉跄着坐在沙发上,说:“怎么会这样……明明我走的时候他还……”
他沉默半晌,抹掉嘴角的血冷声问我:“你还记得那天我给你说的吗,他不能流血。”
我点头。
“是癌。”
(二十五)
就像最后一道机关咔哒一声落在了凹槽里,我终于知道我觉得被忽略的事情是什么了。
莫裘对我说过的话像过电影一般一句一句在眼前浮现。我瞬间明白了他说的不会再来,他说的没有时间,他说的没那天了……
我早就该发现的,明明我那么注意他。我为什么没有发现。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咽了口吐沫问:“莫裘……莫裘是不是让你……和他逢场作戏……演给我。”
秦胜和突然一颤,我抬头看他只见他眼圈通红:“是——”
“胜和!”本来在阳台抽烟的老人推门进来,眉头皱成了山,“唉——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尘归尘土归土,莫要再提。”
“凭什么!”秦胜和突然爆出一声怒吼,宣泄着积压已久的感情,“凭什么所有事情都要瞒着他护着他,却全要让我知道!莫裘已经死了!还他妈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转向我,泪止不住的外涌:“凭什么他就要护得你不让你深陷,凭什么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一走了之?你是真心……我他妈也是真心!他和我拥抱,心里想的是你!和我接吻,心里想的还是你……”
“逢场作戏……逢场作戏……哈哈……”他哭的像个孩子,“我陪他过了最后的七个月……我整整的看他疼了七个月被折磨了七个月……哈哈哈……二百一十三天,他走的时候就只有七十八斤……”
他走过来,狠狠地甩了我一个耳光:“我他妈就那样眼睁睁的看他死在我眼前!他疼到自残的时候叫着你的名字,你他妈在哪儿?!他走的时候就给你一个人写了遗书,你他妈在哪儿?!!”
“你知不知道……”秦胜和抹了一把脸,“他最疼的时候,做梦哭着求你回来;他最难熬的时候,跪着求我让他死——”
(二十六)
我打开了莫裘的遗书,歪歪扭扭漂浮的字努力显得工整——
莫求前程,莫求原因,莫求谅解,莫求光明,莫求爱,莫求幸福,莫求深情,莫求永恒……
我仿佛听他在我耳边念,说给他自己,也说给我。
信的最后是,敬格,你什么都不欠我,只欠我一个告白。
(二十七)
世有八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莫裘用前半生经历了前四项,而我要用后半生去经历后四项——我们注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二十八)
我辞去了公司的业务,朋友只是拍了拍我的肩,并没有阻拦。我背上行囊,拿着余秋雨的《行者无疆》,陪着莫裘走上了他没有实现的旅途。
我走过历经灾难的庞贝古城,走过纯粹静谧的水上威尼斯,走到里斯本的古本江公园,走到牛津大学的圣玛丽教堂……每到一个地方,我都要和莫裘的照片合影,然后放在新开的博客上。
我以这种方式记录旅程,每一条的附文都只有三个字——我爱你。
那天秦胜和说我不配爱,也不配被爱,我无法反驳。追求莫裘的那么长时间里,我竟然没有对他说过一次我爱你,没有对他坦开一次真心。
若我们足够勇敢,又何至今天。
莫裘用他最后的力气微笑着告诉我,敬格啊敬格,你欠我一个告白。
(二十九)
我那独特的博客与博文不知怎的突然走红,大量的网友怀着八卦之心猜测着我和莫裘的关系,与我们经历的事。在一次被人肉过后,我实在忍无可忍,发了最后一条内容——
逝者安息,愿天堂没有病痛与折磨。
我爱你。
然后我再没有登过那个账号,我收拾行李,回到了我和他相遇的地方。
(三十)
我问过秦胜和,莫裘一向不喜欢别人碰他,怎么放得开与你演戏。
他说:“他是连命都不要的人,还谈什么放开放不开。”
我叹了口气。莫裘演技太好,他将自己的一切都隐藏的滴水不漏,演的太好。
我忽然间就释然了。
我从老人那里接手了书屋,他劝我:“孩子,你要懂得放下。”
“我已经放下了。”我轻笑,眼里没有阴霾,只有阳光。我想如果莫裘在,他定不希望我颓废度日,不希望我一蹶不振。
窗台上那盆花被秦胜和从医院拿了回来。我真的没有想到,它竟然活的比莫裘还长,竟然陪着他走到终点。
一阵风铃叮当,我拽了拽衣角,对着客人微笑。那一刻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我真真的听到,莫裘那独特的温柔的嗓音,混着我的语调,说:
欢迎光临。
柒辰屿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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