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星小口咬着苹果。苹果很大,他得两只手抱着啃。李顾瞄了一眼,站起身把苹果接回来,去厨房用刀给切成小块放在碗里,拌了一点白糖,让他用牙签戳着吃。纪寒星坐在小板凳上,边戳苹果块,边看着李顾洗菜。
纪知青从书房出来看到这一幕面容有些许僵硬,毕竟纪寒星不是个需要喂辅食的宝宝了,这么个吃法,感觉是被万恶资本主义侵蚀的小资享乐。不过纪老师是个淡定人,他悠悠走到李顾身边去帮他的忙,捎带着讲:“你对星星太娇惯了。”
李顾笑得一脸憨厚:“他还小嘛。”他也不要纪老师伸手帮,自己做事就利索非常。纪知青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什么也没说。
小院子墙上爬着青色的苔藓,石壁上因为年代久远浮现些许裂纹,外头的天光照进来映在墙上,像流淌的水泽。
夏天吃过饭都昏昏欲睡,纪知青回了自己房间休息,纪寒星也微微合眼打瞌睡。李顾让他先回房,说自己把碗洗了就来。回去的时候发现纪寒星睡得不太安稳,白皙的额头上热出细汗。他小心把纪寒星额前碎发捋到旁边去,找出扇子来轻轻给他扇。睡梦中的小孩果然被安抚了情绪。
李顾看着他沉静睡颜内心有些满足,对于一个正在成长期的男孩子来说,能去照顾别人,能去多做一些事情,这都是很好的体验,他觉得自己很有价值。李顾手上不停,也不觉得疲倦。最后他累得趴在纪寒星床边睡着,一头栽在格纹的凉席上。
等李顾再醒的时候感觉耳朵旁边有微微的风,他猛地一抬头,嘎巴一声----脖子扭了。
纪寒星笑弯了眼睛,原来正是他在给李顾打扇呢。李顾眨巴眼睛半晌才清醒过来,一脸红红的凉席印子。纪寒星问他:“李顾哥哥,我睡着的时候你一直在给我扇扇子吗?”李顾僵硬地回答:“没,也没多会儿呢。”纪寒星凑过去好奇地打量他:“你干嘛不看我呀?”
李顾:“……哥脖子扭了。”
这位坚强的青少年扭着脖子去做晚饭,整个人因为没法正眼看人而获得了一丝不羁的气质。纪知青是个厚道人,决定自己去下点面条,让李顾坐着缓缓。李顾慢吞吞转身一瞧,纪寒星估计憋着笑呢,一见到他又止住了,可眉眼都是弯弯的,笑意难掩。李顾忽然就不憋屈了,他看到纪老师伸手去柜子里拿面条的时候嘴角也是弯的,那一刻意外地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有用的人。
纪寒星去厨房给纪知青帮忙,他踮脚去碗橱里拿碗,不慎碰到了上层的杂物。纪知青和他对此都毫无察觉,是李顾耳朵比鼻子还灵,觉得响动不对迅猛转头,冲过去一把接住,没让上面掉下来的罐子砸到纪寒星。危机解除,还伴随着嘎巴又一声----行吧,李顾的脖子又扭回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都笑出了声。纪知青笑过后担忧地去拧了个热毛巾来给他贴在后颈上。
回忆起来那是一段很不错的时光,漫长的夏日午后,空气燠热而日光明朗,他和纪寒星趴在一起写字,偶尔从窗口吹进来一点微风翻动少年的书页。如果人间足够温柔,给少年人再多一点时间长大就好了。
李顾看着纪寒星发呆的样子,心想就算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孩子,也会在风雨来临之前感知到变化的。
纪知青手术将近,纪寒星在他面前越发乖巧粘人。他原本在同龄小孩里面算冷静独立的,现在时不时就要去找纪知青,一会儿给他主动洗个水果,一会儿让纪知青帮他看自己的作业。他就像一只知道主人生病的小奶猫,不会明确表示他的忧虑来给对方增加负担,却无时不在传递着“我需要你,我很在乎你”的意思。
纪寒星不说,李顾看得出来,他很怕纪知青出事。如果他年纪再大一点,大概就能把这份担忧藏得好一点,可他到底只有九岁。纪知青大致也心知肚明,他跟纪寒星之间终于没有了那种微妙的距离感。他把纪寒星叫过来戳戳他的脸:“来我看看,星星最近是不是长胖了一点?”纪寒星抬起头对他笑,然后稚气十足地轻拍自己的小肚子:“李顾哥哥饭做得太好,我要被他喂成小胖子了。”
“胖点好,现在胖点儿等你长大了就会变得很高很高。”
“跟知青叔一样高吗?”
“你会比我还高的,到时候我就得仰着头看你了。”
再快一点
手术前一晚三人吃过饭出去散步,也许是因为有两个孩子跟在身边,也许是因为手术在即,纪知青见到邻居没有那么不自在了,甚至还跟其中一个照面之后点了点头。纪寒星一手拉着纪知青,一手拉着李顾,他轻轻哼着歌,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王子。纪知青问他怎么那么高兴,纪寒星说:“有知青叔在就很高兴。”纪知青神色蓦然一软,声音低下去:“只是个小手术,没有什么风险。”这是他能说出的最柔软的慰藉了,纪寒星“嗯”了一声。
夜里俩人同纪知青道过了晚安,各自去屋中睡下。
纪寒星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他睡不着。李顾问:“星星,你是热吗?”他拿出扇子开始摇,纪寒星安静地摇摇头:“知青叔明天就要做手术了。”
李顾明白了,轻声问:“你在担心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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