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战者不过千,临时征召的壮丁也只有两千,风神大炮的炮弹所剩无多,火铳倒是还未用,但士卒未加训练,恐难当大用。”韩兆兴陈述完军情,重重叹道,“李大人,此一步悬崖啊。”
李伯允抚着花白的胡须,眼眸虽已浑浊,却不减睿智,他沉默片刻,道:“将全城十三岁以上的男丁和身强体壮的女人都征召入伍。”
“这……这女子与小儿,怎能御敌啊。”
“众志成城,方可御敌。”李伯允沉声道,“无论如何,我们要撑到援军到来。”
陈宇隆道:“即便援军准时抵达,我们也还需等上十八个昼夜,广宁恐怕挡不住下一波攻击了。”
“挡不住也要挡,难不成将广宁百姓饲与虎狼吗。”
胡百城扶额道:“李大人,你是文官,我等乃武将,这守城……这守城他不是说守就守得呀。”
李伯允正色道:“我李伯允身为辽东总督,痛失辽北七州,已无颜面对辽东百姓,若让广宁门户大开,流毒中原,我万死不能辞其咎,广宁城决不能破。”
韩兆兴转过了脸去,面色极为难看。
李伯允环视四周:“难道诸位同僚,都已丧失斗志了吗?”
陈宇隆躬身道:“李大人不曾参与此战,不知金贼之凶险,我等并非丧失斗志,只是权衡敌我之优劣、众寡、强弱,实不能战啊。”
沉默许久的元卯开口道:“那依你之意,该当如何?”
陈宇隆面有难色,瞧瞧看向了一眼韩兆兴:“这……”
元卯鹰目一瞪,突然声色俱厉:“你说我不能战,难道你要降金不成?!”
陈宇隆慌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末将绝无此意,请总督大人明鉴,末将只是……”
李伯允挥手制止:“我想听听有益的意见。”
韩兆兴道:“李大人,劝和不等于劝降,若广宁当真守得,我们又怎会愿意妥协?我怕的是他日城破,卓勒泰屠光全城啊。”
元卯道:“卓勒泰也曾坑杀降俘六万,怎知广宁不会步其后尘!”
韩兆兴瞪直了眼睛,大喊道:“元卯,你莫要胡说八道!”
割地等同卖国,谁敢担这样的名声。
“那你想要怎么和?卓勒泰举兵七万,带着城槌大炮,是来跟你和的吗?他要和,早在潢水边上就跟你和了。”
韩兆兴气得脸都青了:“你……你……你不愿和,你告诉我,广宁怎么守?一千弱兵,两千平民,再加个千疮百孔的城墙,如何守?!”
“如何不能守!”
议事厅内,突然传来清亮的少年之音,与一屋子的沉闷格格不入。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俊秀少年挺着胸脯站在众人面前,面上毫无惧色。
元卯想阻止已是不及,元思空铿锵有力地喝道:“张文远七千将士退孙吴十万,张巡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兵寡城危之下死守睢阳三年,杀安史叛军数万,王坚据守钓鱼小城五月,击溃蒙哥汗!寡兵孤城逼退大军的战役史不绝书,广宁城小而坚,粮草充足,上下齐心,怎就守不得!”
第20章
一屋子文官武将都惊诧地望着这少年,那凛然正气悬亘于胸,令他单薄的身躯平添厚重,这份无所畏忌的气魄竟超越了年龄的局限,给人以深深地震撼。
韩兆兴只觉面皮一热,恼羞成怒:“元卯!此乃军机要地,是你儿子撒野的地方吗?!”
元思空半跪于地,大声道:“承总督大人口谕,草民已满十三岁,草民与千千万万辽东男儿一般,愿以身效国,协力抗金,虽死不悔!”
“好!”李伯允狠狠拍案,激动地说,“你、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元思空。”
“你说得好!垂鬓小儿尚有与广宁共存亡的胆魄,尔等披甲带剑,享朝廷雨露,就不羞愧吗!”
韩兆兴和陈宇隆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伯允站起身,刚毅道:“张巡王坚守得,我亦守得,我辽东子民绝不向蛮夷退让半寸田亩。元卯!”
“末将在!”
“我命你全权执掌广宁守城之战,毋让金贼踏入我城门半步!”
元卯大声道:“诺!”
“李大人。”韩兆兴站了起来,“你这是何意?”
李伯允慢条斯理地说道:“韩将军,老夫见你斗志已殁,如何带领将士们固守城池?”
“韩某以为百姓为天,从大局着想,主和不主战,这何错之有?止戈为武,难道非要呈那匹夫之勇,才叫‘勇’吗?!”
“若当真能和,老夫难道愿让我将士去送死吗。”李伯允摸了摸胡须,“金人背信弃义,跨潢水、攻广宁,野心昭昭,他必不是真和,若我开城迎敌,恐酿千古大错。你可知卓勒泰心狠手辣,也曾诱降敌军,又坑俘六万啊。”
“可……”
李伯允不给他反驳之机:“再说,陛下援军未到,你先想和,莫非要抗旨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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