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撑在何衹宁身后的吧台上,将他囿在一个退无可退的夹角。
他说:“何先生现在不承认也没关系,那我来说吧。我也有事情没有对何先生说实话,怪不得何先生不够坦诚。”
裴纯安离他近于半个身位,姿态是不容分说的侵略性,何衹宁闻到他身上苦艾的气味。正渐入松杉的基调里带出一点似有若无的茴香,木质的男香里晕开丁香温暖的甜意——何衹宁认出这个香味,且时隔九年来,对它依旧完全没有抵抗力。
这是犯规,他想,他什么时候偷偷用的香水,而气味又正好保留在同他们九年前第一个吻一样的前调里?
何衹宁的呼吸微微一滞,独特的气味总是伴随着某一段回忆,他不太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裴纯安声音里带着笑意。他说:“何先生看起来好紧张。明明是我要表白,怎么反倒是何先生耳尖先红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事了?”
何衹宁黑发半干未干,被他自己擦得不太整齐,刘海撩到耳后去了,导致何先生全身上下最诚实的耳根部分便暴露出来。
裴纯安的话音还没落地,何衹宁已经陷入半僵硬状态。要知道表白这个词含义丰富,不仅仅有坦诚相告的解读,还有另一种更普遍的用法。
但裴纯安只是看了他一会,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了,没有再进一步,只是保持着这样一点距离,用一种过分小心,又过分克制的语气告诉他:“我很想你。”
他声音听起来那么温柔,好像真的怕把他吓走了。何衹宁闭上眼睛。
苦艾的气息覆盖整片森林,进入了广藿香微苦的中调。这段回忆伴随着疼痛的、支离破碎的体验,他不知道对于裴纯安来说那是什么,但那对他来说有更为郑重的意义。
他的家庭教育古老而传统,不能与他离经叛道的性向相容。何衹宁是很醉,但却不是不知道进入他身体的另一个人是谁,他的潜意识里本能向往对方的气息,并以一次性`行为作为某种关系的缔结仪式。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大概以为他再也不会回国,亲手退回他的信件,让他的情衷两次横渡太平洋上空,永远深埋进冰冷的保险柜。也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用他们共同的、闹剧一样的回忆里的气息,试图与他坦诚相见,然后告诉他,他很想他。
睡一夜而已,能睡出多少感情?
何衹宁垂下眼,睫毛在吧台的环灯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藏尽眼底复杂而真实的情绪。
他勉强笑了一下。他说:“裴先生,不要开玩笑了,恐怕你是真的有什么误会。”
何衹宁想往前走,但裴纯安一动不动,两人僵持了一会,他能感觉到裴纯安的视线执着地落在他身上,但他却将目光放在了其他地方。
“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也不会在意。”裴纯安眼底的失望仅仅一闪而过,他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声音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他说,“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何先生可以回答我。”
何衹宁:“……”
何衹宁平视他,脸上看不出神色,对他说:“那么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
裴纯安:“你问。”
何衹宁问他:“好。裴先生是不是单身?”
这么简单一个问题,裴纯安却没有说话。何衹宁等了他一会,才露出一个没有什么情绪的微笑,说:“裴先生,时间不早了,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借过”,裴纯安已经默不作声退开半步,让他离开。他没有机会闻到那一点香气的尾调,这当然有一点可惜。
男式的木香,只要不是过分辛辣,在最后总会留下点点甜意,何衹宁上一次没有来得及等到最后,没想到这次还是没有。
而一个蹩脚的演员能唱完全剧,往往需要那么一个没有原则的狂热粉丝给予欣赏和鼓励,何先生今晚演技实在糟糕,站不住脚,但裴纯安一晚上都没有再打扰过他,倒是陌生的床让何衹宁难得睡了一次好觉,一夜无梦。
反倒是裴纯安失眠了,熬夜傻地起了床,心想何衹宁该不会连夜翻窗逃走了吧?
然而当他洗漱完走到客厅时,却闻到了煎培根的香味。裴纯安端着马克杯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何衹宁在他的厨房里,正转过身,用锅铲将平底锅里的一个荷包蛋挪进餐盘。他听见他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说了一声早上好。
“早,”裴纯安走过去,客厅的挂钟指向六点,天色才刚蒙蒙亮。
何衹宁想起什么,回头问他:“没来得及问你,就先给你弄成溏心的了,没问题吧?”
裴纯安应了一声。桌上铺了新的桌布,两人沉默地用了早餐。何衹宁往嘴里送了一片烤吐司,视作不经意间往裴纯安的方向看了一眼,裴纯安此刻心无旁骛,并没有一双想象中的目光在等着迎接他。他不看他了。
何衹宁有些怅然若失,更多却是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裴纯安会放弃了,会意识到他装下去是为了避免两人之间更大的尴尬。
关于先去哪里,两人产生了一定的分歧,裴纯安提出先送他去医院,再送他回家把衣服换了,但何衹宁解释自己办公室有备用西装,直接送他去公司就可以。
裴纯安站在车门边上,衣衫革履,两手插兜,看了他一眼,最后说:“好吧,听你的。”
但他说完却没有动静,何衹宁拉不开车门,无奈地看向他,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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