羹不偏不倚正落在说话人头上,顿时浇了个汤汁淋漓。倪俭擦擦手,大笑:“哈!现成的红烧狮子头!”转脸低声问手下:“那厮刚才说什么?”
被问的卫兵一愣:“队长,你没听懂啊?”
倪俭嘿嘿道:“我听懂了“贱骨头”。只要有这词儿,砸过去准没错。”
一干手下尽皆点头:“那倒是……”
原来倪捕头做了二殿下的亲兵队长,手下一色西戎好汉。虽然民族不同,语言通得有限,却无不是豪爽男儿,基本属于同一个品种,自然臭味相投。为了和下属打成一片,倪队长积极主动学起了西戎话,惜乎时日尚短,仅把粗口学了几成。不过学以致用,倒也进步神速。
他这里正得意呢,红烧狮子头找麻烦来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一个照面,直接上升为肢体冲突,开打呗。
战斗结束,二皇子这边单兵作战能力稍强,大皇子那边人数偏多,基本打成平手,各自收队。
倪俭回府向长生汇报。眉飞色舞说到最后,忽然变作一脸尴尬:“殿下……这个,嗯……这个,请殿下过目……”伸手在口袋里摸半天,掏出皱皱巴巴一张纸,双手捧着,毕恭毕敬递过去。
长生接过来一看:“……梨木雕花六柱圆桌一张,高脚缠枝湘妃圈椅六把,羊皮缂丝月牙墩三只,水釉胭脂春瓶一对,梅子青秋叶赏盘一只……合计白银四百二十八两正。”落款署着“香雪楼敬呈”及年月日,竟是满满一大页损坏物品赔偿清单。
长生道:“我叫你找机会跟人切磋切磋,可没叫你们砸东西啊。”
殿下表情瞧不出喜怒,倪队长更心虚了,知错认罚:“殿下,这笔钱请殿下先垫着。回头,回头——”咬牙,“从我月俸里扣罢。”
“这次就算了。”长生一笑,“要叫人上钩,总得下点饵。我也不能一毛不拔……”
倪俭拍着胸脯保证:“殿下放心,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长生又瞅一眼那张清单,忽问:“这单子是两家都有呢,还是只有你这么仗义?”
“都有,两家都有。”倪队长略带得意,“符况手里可不止一页——我看起码是咱们的两倍……”
“你们就这么老实,由着人家漫天开价,就地勒索?这香雪楼胆子不小哇!”
“咳,我们本是打完就要走人的。哪知道,咳!香雪楼那个头牌,叫做什么弄晴的粉头,突然冲到门口拦住,一通骂一通哭,嘴里嚷着要去告御状,转身又解了腰带悬梁。老鸨拖也没拖住,符况只好上去救人。”
倪俭说到这,解释一句:“听说大殿下只要进了香雪楼,十次倒有八次要会会这个弄晴,符况哪儿敢让她死了。刚上去把人拉住,这娘儿们——”嘿一声,“这娘儿们,滚到符况怀里一叠声的抹眼泪……那些个丫头龟奴也跟着哀嚎,老鸨凑上来磕头,求我们给一条活路……老子平生打架无数,就数今天窝囊透顶……”
长生哭笑不得,帐单甩到他脸上:“一堆英雄好汉,栽在粉头□手里,让人耍得团团转,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我赔本出钱供你们消遣,可没钱供你被人讹了去。再有下次,自己押那儿,不用回来了!行了,今儿先找庄令辰支银子去吧。”
倪俭灰溜溜的退出去了。
长生暗忖:市井风尘,每多奇人异士,诚然。
从此,二皇子亲卫队在队长带领下,苦练收放自如功夫。后来和大皇子亲卫队于花街柳巷重逢,又打过几次遭遇战,果然再没有把帐单带回来。偶尔有人受伤,庄管家一边招呼救治,一边唉声叹气。为了省钱,卫兵们跟着队长学会不少阴损招式。再后来,渐渐的也没有人受伤了。
长生要去香雪楼保人,庄令辰道:“殿下让秦兄跟着吧。”
秦夕刚从楚州回来。
“嗯,叫他换身衣裳,遮掩遮掩。”
临出门,庄管家又把秦夕叫住:“对方眈眈相向,咱们引蛇出洞,最要紧须防住了,别叫它反口咬伤。秦兄倪兄皆是老江湖,有什么把戏必定逃不过二位法眼。只记住一样:千万跟在殿下身边,不能有丝毫疏忽……”
二皇子微服轻装,带了几个贴身侍卫,打马漫步而行。
出了白石坊,过得双曲桥,拐入秋波弄,望见香雪楼。
虽然年年必在京里待两三个月,这地方长生却是头一回来。
銎阳变作顺京,永嘉殿改了开泰殿;双曲桥却还叫做双曲桥,秋波弄也依然是秋波弄。
恰逢十五元宵,虽然和昔日没法比,不过官商庶民,娼门酒肆,家家户户煮汤圆,扎彩球,上花灯,也极见喜庆。
秋波弄里较之平日更多几分热闹。大夏国的传统,在吃喝玩乐上头,一向跟东风南风。故此这烟花胜地完全是一派江南风情。飞檐画栋,曲槛回廊,朱户流金,纱窗染翠……处处秾丽纤巧,雅洁精致。相较于皇城宫殿的宏大气派、雄浑肃穆,这里才是叫人沉醉流连的销金窟、温柔乡、英雄冢。
“怪不得老大老三天天往这儿跑……”长生走着走着,思绪恍惚起来。
——仿佛就在昨日,又仿佛很久以前,曾经到过一个这样美丽的地方。夜色苍茫,万家灯火,那人楼头回首,向着自己无言微笑。似告别,似等待,似相迎。
“殿下,到了。”领路的卫兵停下来,恭请二皇子下马。
惊醒。想一想,虽然这里跟昔日彤城景物很有些相似,但自己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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