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摊开来,在自己儿子眼皮子底下晾一晾?那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傅母只觉得一股郁气在胸口间上窜下落,集成了鞭子,一下下抽她的脑仁。她有气无力地讲:“你听我的就对了。”
承钰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傅母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感觉到溺水般的无力。她唇动了下,发出最后一次逼迫,她说:“她走,或者我死。”
承钰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他晓得她是再惜命不过的。可是有些剧情是不按照剧本来的,傅母了割腕。这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采用原生态的方法,来一剂猛药,要吓一吓自己的儿子。
她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温水,掐准了家佣来清扫的时间,用美术刀切了下去。她拿捏了力度,创口不深,不会立刻让体温凉掉,但那汩汩渗出的红色,漫开来,在无色的水中染出一朵朵红棉。
她成功地被家佣发现了。那个善良的中年女人吓得手都凉了,踉踉跄跄地跑回客厅,拨了电话。她英语说得不好,磕磕碰碰老半天,单词憋得她脑门渗出黄豆大的汗,才让救护人员明白她的意思。
救护车是很有效率的。
傅母如愿以偿地躺进了医院。
承钰赶到的时候是晚上,他没吃晚饭,饥肠辘辘,口也渴,红润的唇燥成了没有活力的白色。他跟医生讲话,问明白了无性命之虞。他拉开凳子,吱溜一声响,坐上去,心中阴霾一片。他把脸埋在手里,心里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他不知道自己这般坐了多久,承钰听到床板微动的声音。他抬了眼,看到他的母亲已经醒来。
她面上罩着一只呼吸器。随着她的呼吸,罩上的白雾出现又消散。病房是单人间,隔音效果好,只能听到走廊上护士推着滚轮小车的模糊声响。很快,护士走远了,那声音也被吞了。
他母亲静静看她,没涂妆的两只眼,旁边是陷落的皱。
承钰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无声地用周围的一切逼迫他,她腕上合拢的伤口,医院来苏水的味道,医生的诊断单,所有的东西,都在逼迫他——她走,或者我死。
他猛地站起来,杵了有几秒钟,最后说:“你好好休息,护工一会会过来。”
他向外走,很轻地阖上门。傅母转了头,吸着氧气,闭眼,眼角流下眼泪。
承钰走出门,心里又在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有病人的家属走过来,眼睛一亮,认出了他。那个卷色鬃发的小个子男人跑过来,很激动地握住他的手,用带了法语的卷舌音讲:“你你你……”
承钰没笑,看过去。
那小个子男人也不介意,仍旧在说:“上个星期我才看了你的音乐会,你怎么能弹得那么好呢,你不知道我以前也是学过钢琴的,也和乐团合作过,那些拉弦乐器的都傲气地很,不是你压住他们就是他们反压你,我看过好多挺有名的乐手,单人演奏都不错但一跟乐团合作就不行,气势压不上不去,节奏带不了别人,欸,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做的……”
承钰被他生拉硬拽着半天,好不容易脱了身。他往电梯的方向走,心里想,能把控好音乐的节奏,却把控不好人生的节奏,有什么用呢?
他路过玻璃幕墙,望见自己的影,觉得真是颓败又窝囊。他心头有火气腾起,捏了拳头,要砸过去,又停住了。
他是靠手吃饭的。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意外的了。然而承钰回到家,另一件事情在等着他。房间里空了大半,他跑去拉开衣橱,里面原本密密挤着的女人的衣服,此刻消失不见。大片的空白,裂开嘴冲他笑。
陈简搬出去了。
她将必要的东西收拾齐整,寄回原来居住的地方。她没立刻回去,医院活动,她得了一张电影票。最新上映的影片,根据著名小说改编。她给自己买了爆米花,奶油味,喷香,她一粒粒拈着,扔进嘴里,咔嚓咬下去。
故事关于一个蠢男人和一个虚荣的女人。蠢男人来自美国中西部,贫苦阶层,服兵役时结识了虚荣女人,两人谈了场恋爱。蠢男人被派往海外参加一战,在此期间,虚荣女人嫁给了富家纨绔子弟。战争结束,蠢男人归来,见到恋人已为他人妇,痛苦不堪,蠢男人因为贩卖私酒而暴富,他得了大笔钱财,买下别墅,日日夜夜举办豪华宴席,大宴宾客,为的是吸引虚荣女人的注意。婚姻给虚荣女人带来了优渥的生活,却弥补不了她心中的空虚。她以有妇之夫的身份,重投蠢男人的怀抱。蠢男人识破她美丽躯壳下的愚蠢、自私、庸俗,但他的爱是有惯性的。虚荣女人酒后驾着蠢男人的车,却意外轧死丈夫的情妇,她惊慌失措,她丈夫安抚她说可以嫁祸给蠢男人,虚荣女人同意了,死者的丈夫冲入蠢男人的家中,开枪,打死了蠢男人。
周围人都在起了座位,队伍流着散了场。陈简捧着纸筒在哭,身前的走道上,一个鼻梁上架着眼镜的老妇人停下,看她一眼,踌躇一下,从口袋里抽出纸巾,递过来,问:“小姑娘,你哭什么?”
她接过,捂住鼻子,抽噎一下,抬头讲:“她怎么能这样呢?她怎么能这样呢?”
老夫人和善地笑了:“不过是电影而已。”
陈简流着眼泪拼命摇头。
她驾着车往住处开,路上想起自己搬出来的目的。当傅母以死相逼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可能要调整步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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