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赵瑗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叹息一声。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了他。
“帝姬……”
少年艰难地开口,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走到赵瑗面前,如同电影中放慢的镜头,慢慢跪了下去。
“请恕臣下逾矩。”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分外吃力,在昏暗的夜色与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如同一株挺直的苍松,孤直且凛冽。
这一跪意味着什么,赵瑗不知道,恐怕连少年自己也不知道。
“沂不敢掩饰对帝姬的倾慕之意,更不敢掩饰卑劣龌龊之心。沂返归西北之时,曾斗胆询问父亲,‘何以尚主’。父亲只答了两个字:休想。”
他紧紧抿着薄唇,刀削一般的侧脸上有着淡淡的阴影。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不知道为什么这般沉不住气,不知道为什么喉咙里像是梗着一块生铁,有些喘不过气来,胸口闷闷地疼。
“帝姬是……帝姬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聪慧女子。”
独、一、无、二。
没有谁敢半夜在古井里背着一具女尸,只为了逃脱金兵的钳制;没有谁胆敢抓着一块浮木横渡黄河;没有谁胆敢孤身一人闯入金营还一手摧毁了两路金兵;没有谁……
母亲与姊妹们都说,女子应该醉卧海棠,浅斟低唱一曲醉花阴。
父亲与兄弟们都说,女子应该疼着宠着让着,因为她们既脆弱又敏感。
可是……
也没有谁,像帝姬那样,让他又怜又爱又恨又气得火冒三丈。
怜她一生孤苦,颠沛流离。
爱她从容自若,细致入微。
气她胆大妄为,事事拿命在手中赌。
恨她……恨她,是个帝姬。
帝姬二字,彻底拉开了不可逾越的天堑与鸿沟。
父亲说西汉卫青能尚主但本朝狄青不能,父亲说西汉霍去病能封侯但本朝韩琦不能。父亲说……
父亲说,自太.祖杯酒释兵权开始,本朝重文抑武,就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可他能做什么呢?
唯有接过祖父手中的长枪,对着空中遥不可及的明月,悠悠吹着羌笛,力战,身陨,而已。
不敢将任何一位女子放在心上,因为注定了要分离。
不敢迎娶任何一位心爱的女子,因为她注定了要当寡妇。
他在祖父与叔祖的灵前想了整整半晚,半哭半笑几近疯狂。第二天依旧神色如常地出现在父亲面前,提出自己要带兵奇袭燕州。
替她守着这如诗如画的锦绣山河,在夜色中望着汴梁高高地朱红宫墙,怀念着曾经有位少女让他心动了那么一瞬间,也好。
种沂自认为是个冷静且明事理的人。
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他不认为自己会陷得有多深。
直到燕京城破大雪纷飞,少女帝姬裹着雪白的貂裘,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眼底透着淡淡的笑意,素手翻覆之间,风云变色。
金兵惨败,宋军奇胜。
帝姬很轻很轻地“唔”了一声,说:“还行。”
原来一切早在她的掌控之中。
原来真的有……真的有这般聪慧如天神的女子。
他忽然很想看看,这样聪慧且从容的女子,为自己举案齐眉时是什么模样;他忽然很想知道,那样一双纤细莹白的手,翻覆了整个燕云战局的手,无力地推着自己的胸口时,是什么模样。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叫嚣着征服她。
征服她。
征服她。
征服她。
……不,她是帝姬。
身为武将,不可尚主。
如果说,先前对父亲那一声询问,还可以认为是少年莽撞,那么这一回……
他抬头看着高高的燕京城墙,少女抬起头,莹白如玉的面上,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光。
美到了极致,也高不可攀到了极致。
而他……
瞬间倾心。
种沂直挺挺地跪着,微微低垂着头,薄唇紧抿。
许久之后,他才沙哑着嗓子说道:“臣下逾矩,但凭帝姬责罚。”
“责罚?”
赵瑗似乎是叹息,又似乎是苦笑,“少年心性。你了解我多少?你见过我多少次?你与我……好吧,如果有一天,我毁容了或是残了又或者干脆……”
“柔福!”种沂压抑地喊出了她的封号,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按在胸前,低低地喘着气。少女特有的幽香萦绕在鼻端,像极了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抱着她一路疾驰出金营,夜色极沉,她出奇地狡黠也出奇地镇定。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他说了半句,忽然哑了声,慢慢放开赵瑗,重新又跪了下去,“臣下……逾矩。”
这个人啊……
赵瑗无力地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问道:“我当不起你的一跪。”
“臣下心中有愧。”
“那我更当不起。”
“臣下冒犯了帝姬。”
“听着。”赵瑗颇为无奈地说道,“我极为残忍无情、心狠手辣,你知道么?”
种沂无声地笑了:“我自然是……知道的。”她越是残忍无情越是心狠手辣,他就越是心疼她。若不是金兵入侵山河破碎,她本该呆在繁华的汴梁中安稳一生。
赵瑗噎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鸡同鸭讲:“我心里装不下任何人。”
种沂低低叹息一声,说了一句什么,赵瑗却没听清。
“方才你说什么?”她问他。
——你心里装的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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