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天,她终于找回眼泪。
干爸看她有了反应,收回泪水。作为大人,他毕竟不能和一个孩子比哭声。他柔声安慰道:“孩子,你要好好活着啊。你妈妈最后要不是怕你冻着,惦着要把外套留给你,她早就去了。你要体谅她的苦心啊。”
他说完这话的下午,美国就到了。船停在芝加哥港。
他们被安排从特殊的通道上岸,她裹着妈妈那件大红色的外套,恍恍惚惚地跟着人群走。
离开阴暗的货仓,美国的阳光铺天盖地地砸来。她勉强抬头看天空,原来美国的天空并不比中国的蓝,也不比中国的高。
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太平洋,那么平静的海面,广阔的,像要延伸到世界尽头。她踩着这海,一路从中国来到美国,生生死死,海里融了多少人的眼泪,难怪这么咸。
她祈祷,她祈祷她的妈妈在幽深的水下,能够得到永生的平静和安宁。
而她,将带着一个几乎可以预知到的未来,在这个美丽的国家,艰难生存。船上的人彼此连姓名都没有留下,踏上美国的国土后就奔散于这偌大国家的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隐匿起来。
只有她的干爸对她伸出了手。他说:“你就跟着我吧,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
她握住他的手,这个时候,唯一的要求就是活命,想要以“黑人”的身份留在美国,她一个人根本做不到。
干爸的手冰凉,她忍着,把另一只手插进口袋里,意外地触到一个硬硬的纸团。趁干爸不注意,她拿出纸团,是一张被揉皱的美元,展开,首先看到的是钢笔写的一排清秀的字:妈妈爱你。
眼泪滚下来。
干爸看到,他拿走她的纸币,给她买了一双鞋。
他说:“我们要随时准备逃跑。逃跑,你会吗?”
她点头。
以后的日子,不管是躲警察,睡公园,还是遭到种族歧视的孩子们暴打,她都忍下来。她相信,妈妈一直在看着她,她会在她熟睡的夜晚回来,把她抱进怀里。
七月的一天,他们的行踪引起了警察的怀疑,干爸听不懂英文,申辩不能,只好拉着她逃跑。警察拔出枪拼命追着。他们跑到一个无人的巷子,他把她藏在垃圾桶里。警察恰好追来,她一向懦弱的干爸从缝隙里看了她一眼,枪声响起,他扑到在垃圾桶上,遮盖住仅有的一点阳光。
直到夜深人静,她才从桶里爬出来。垃圾桶的味道熏得她差点窒息,她坐在地上喘气,手在地面摩挲着,想找到一点干爸留下的痕迹,可是什么都没有,一滴血都没留下。她并不感到十分悲伤,只当是他为妈妈赎了罪。
从船上下来后,她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出了一些异样。她开始难以理解很多事,也不再对外界的一切抱有好奇心,很多东西轻易地就可以淡忘。可至少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在美国,社区有免费的旧衣服发放,超市有卖不掉的食物可以随便吃。她靠着这些救济,一个人从加利福尼亚流浪到科罗拉多。她没有目标,没有希望,只有靠着不停的行走来驱散心中的空虚。
直到那天,她运气不好连续四天没有抢到食物,一个人蹲在路边,幻想着妈妈做的白米饭。忽然一张纸币飘下来,她眼疾手快地捡起,追出去喊:“先生,你的钱掉了。”
男人转头,他的脸让她想到在中国时从海报上看到的那些靓丽的港台明星。男人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嫌恶地说:“给你了。”
有钱拿,她当然开心地收下,想着可以拿它去换集个面包。就在付钱时,她拿着纸币,迟迟不愿交出。因为她发现,这居然是当年妈妈留给她的那一张十美元,上面的字虽然已经模糊难辨,但她发誓这绝对是!以一个女儿的名义!
她奔出商店想去找到刚刚那个男人,想说声谢谢,然后,她在街的转角处看到了他。从此,这个男人仰起头看着阳光的样子,永远地印刻在了她的心中。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你想留住的,总要到最后才明白他们仅仅是一场烟花,你没想过去争得的,却如空气般不经意被吸进肺里,等你想要脱离却发现,你再也离不开他。
也许是爱(一)
她躲在暗处跟了他三天,从科罗拉多来到相邻的内布拉斯加,甚至动用了她用来还债的积蓄买了一张火车票。
路上,这个男人一直穿着一身黑衣,很少同人说话。她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偷看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手指很长,指甲很干净,脸上光洁得连一颗痣都没有。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自惭形秽地把脏污的手指插进口袋里。
他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看。可是这个好看的男人却心事重重。
车在内布拉斯加西部的火车站停下,她随他走出火车站,换了辆车,直开到乡村。之后,他进了公路旁的一栋房子,房顶上挂着牌子,用英文写着某某俱乐部,后来她知道那个词是“□”的意思。
她在房前的草地上站了很久,直至深夜。夜晚的房子异常明亮,闪着妖娆的灯光。很多人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个是他。正在她发呆的时候,一个漂亮的金发女人经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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