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学校的时间在那一刻凝固, 然后开始有人大声尖叫,抱头掩耳。生命在自己眼前终结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时段还在校的都是高三学生, 每个人身上都在承受压力, 见到这种了结的方式,很多人当场崩溃大哭。
学校的反应速度很快,打急救电话, 疏散了学生,做安抚广播跟开通心理辅导室。两个小时后血迹就被抹清,黄色禁止入内封条被撤掉,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是跳楼那一幕造成的心理阴影过重, 后续补救的收效甚微。
跳楼死去的同学叫王念,颜言拉着余盈樽在成绩榜上找了好几次没找到的那个人。余盈樽只见过王念一次,但是印象极深, 是高二有一次跟颜言去打水。面色苍白,接水时候被开水烫到都没什么反应的那个小姑娘。
从前颜言讲过王念的八卦,但是中途因为着急看暗恋对象而中止,在她死后。余盈樽从同学的闲聊听见了王念的完整版故事。
初中时代蝉联第一名, 每逢重大考试前就通宵复习,不怎么与人交流,问话也是所问非所答。母亲被请到学校做演讲,演讲的内容惊人的可怕。为了王念的学业,她母亲辞去了工作做家庭主妇,全家连电视都没有,唯一的娱乐活动是看书。
王念母亲在家长会演讲上信誓旦旦的说,王念以后会考上一中重点班,上北大,最后进入藤校读书。
台下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但是仍旧被王念母亲这次宣讲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念没有如母亲的愿,只进入了一中普通班,选了努力更容易提高成绩的文科,继续通过拼命三郎的做法考第一。但是步入高三以来的两次考试都失利,期中跌出了三十名外,不在榜上,期末则更为落后。
一个同学给另一个同学说完了王念的故事,八卦了起了跳楼的原因。
“大概是接受不了努力完全得不到回报才选择了这种方式吧。”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这两次文科考第一的,是王念唯一的朋友,也是个特别奇怪的人,可能是感觉被唯一的朋友背叛了吧。”
“啧,那真可怜,要我我也得疯。”
文科班。
王艳继续写着卷子,头也不抬。这两天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像是针在不停的往她身上扎,她甚至能感觉到即使自己坐在角落,窗外都有特地来围观的同学对着她指指点点。
这是她第三年复读高三了,她比身边的同学大了五岁,名字俗气到不行,长相平平甚至可以说丑,跟大家格格不入。唯一的朋友就是王念,她们一样跟大家不合群,只对学习有兴趣,两个被孤立出来的人顺理成章的成了朋友。
但王念的跳楼又关自己什么事呢?自己只是看着第一名的成绩微笑,说了一句这是自己努力应得的,你还不够努力而已啊。
凭什么全世界都要针对自己?
想到这里她握着笔的手更紧了一点,自己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她王艳就是第一,她会得到所有想要得到的。
……
王念的家长带着绢花,在放学期间捧着女儿遗照闯进教学楼里哭闹,躺在地上大喊“是你们逼死我女儿,是你们不会教育学生,都是你们不好。”
学生着急回家都只是匆匆一瞥,很少有人驻足多围观一会,余盈樽亦然。
出校门的时候接了传单,路灯下才看见不是普通的传单。是一张写着王念生平的控诉书,控诉教育体制不公,控诉学校监管失格,只字不提自己家庭教育的缺陷,余盈樽翻到背面,是王念寥寥几句的遗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们是迫不得已才能笑出来的吧。
我们是迫不得已才能活下去的吧。
对不对。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再也努力不下去了。”
每个断句都是以句号结尾的,余盈樽轻轻叹了口气,折了了传单装进口袋。
人有两种方式可以彻底解决面临的问题,一种是结束生命,一了百了;另一种是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努力生活下去。根本没有哪一种更高尚,余盈樽无论是出于职业角度还是个人角度都非常理解王念,像是理解当年握着刀片不敢划的更深的自己。
王艳特地等了很久才下楼,王念的母亲已经被保安跟老师请出学校大厅,她只见过王念母亲一面,并不确定对方记不记得她,但还是不想有接触。
刚出校门她就被王念的母亲拉住,她用力甩开了拉她的手,王念母亲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她还没来得及走出两步,就被几个中年妇女围住了。王念母亲抱着王念的遗像坐在地上冲她歇斯底里的大喊“你是她唯一的朋友啊,你为什么不救救她,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为什么不跟她在一起让她一个人啊。”
王艳没有回头,用平淡的语气说了一句“朋友?呵,不过是因为需要一个人陪我一起让我显得不那么落魄而已。”她说完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又转头看着王念的母亲一字一顿的补充道“她自己找死,我凭什么要拦着她,我成全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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