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是人声,呼喊着一涌而来迸发出来的声音,从几乎每一个可能潜藏的角落中向这边奔涌。
随着人声而来的,还有突如其来的撞击。应该是有什么人冲过来了罢,宾与怜感觉到有高大的身影将自己与颜离熙隔离开来,那人只是与自己擦肩而过,却重重地将颜离熙推倒,宾与怜听见了沉闷的落地声、挣扎、以及击打。
颜离熙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地上,怀中滚出了一块不知什么东西,在随后突然通明的灯火中,宾与怜看见了那块翠绿中带着暗黄的玉石在地上摔成两半,在地上翻滚几下,从假山的缝隙间急速跌落,一路发出清脆的颤音碎裂、再碎裂,最后变成一堆看不出原型的残块与碎末,静默在灰暗的卵石小径上。
四周已经通明,宾与怜这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锦衣佩刀的侍卫,其中一人跪在地上将颜离熙制住,另一位看似头领的人则向宾与怜抱拳:
“多谢宾大人协助属下抓住贼人。”
什么协助?什么“贼人”?
怎么会?自己怎么什么都不明白?贼人?谁是贼人?难不成……是?
将目光投向地上的人,发现在他的身边,地上散乱着几件并不属于他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何事惊扰?”
宾与怜尚且在惊愕中迷茫,假山下便传来了一声威严的询问,灯火更加辉煌了,立在耀眼明黄之中的人,便是慕容刑。
“启禀陛下,这几日宫内屡有物品失窃,臣等奉命缉拿,方才见到太监颜离熙形迹诡秘,又幸得宾大人相助,终于人赃并获。”
“哦?”
发出了一个并没有任何意义的单音,慕容刑向假山走去,随侍太监小心地跟在一边照亮前面的路,等他走到假山前的时候,那一片玉石的残骸便反射出了惨淡的光芒。
“………………”
一把夺过随侍手中的灯笼,慕容刑蹲下身去捡拾那些残骸,开始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后来灯笼倾倒了,黑暗笼罩着的身影顿时变得狰狞起来,他快步走上假山,所有人迅速在他面前跪下,而摇曳的烛光中,几乎是平展在地上的那些“赃物”便一览无余。
毛笔,砚台,诗画……
全部都是收藏在西华苑宝阁中,和之的遗物。
“你就是……你就是这么想要朕忘记一切……忘记朕的和之么?”
狠狠地一脚,踢到匍匐在地上的人背上,紧接着又是第二脚、第三脚……随着一次次猛力的冲击,颜离熙的额角,一次次在冰冷的岩石上落下由浅变深的血痕。然而没有呻吟,没有躲闪,只是缩得更紧的身躯,似乎已经放弃了一切辩解的机会。
颜离熙的心,在看见玉佩跌落的那一刻,便沉入了海底。
渐渐地,假山下已经围拢了一大群人,是那些出席荷宴的大臣王公们,各自用含着不同深意的目光远望着。
十七
额头磕在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清晰骇人。
宾与怜呆立一旁,方才制服住颜离熙的那个侍从正挡在他面前,防他作出突然的举动。事实上这道阻拦完全是多余的,因为现在的宾与怜,已完全被刺目的血红所震慑。反倒是慕容刑注意到四周的变化,慢慢收敛住表情,居高临下望向群臣。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人们尽皆躬身行礼。
“平身。”
迅速恢复了平静与冷酷,慕容刑并没有驱散群臣,反而以一种近乎于刻薄的方式揪起颜离熙的头发,向后拉扯着迫使他仰头,将那张惨白的脸暴露在众人或惊讶或鄙薄的目光下。
因为虚弱和失血而变得几乎透明的面颊上,黑色额发被从额角滚落的血液所濡湿。颜离熙双目紧闭,乍看起来像是一具尸体,任人摆布。
宾与怜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他从没见过比那更苍白的脸,更从没见到过亲近之人在距自己仅咫尺之遥的地方,血流满面。
“宾卿家,宫人私盗宫中财物严重者,如何处置?”
似乎是对于这样的迫害还不甚快意,慕容刑松手,转身发问。
宾与怜一个激灵,嗫嚅着不知应说什么。
“告诉朕!”
慕容刑进一步催促,那声音突然异常响亮,宾与怜几乎是反射地脱口:
“袋杖之刑……重则,大辟。”
早清楚这个回答,慕容刑深黑的眼眸中甚至没有流露过一瞬的犹豫。
“袋杖八十,扔出皇城。”
四周突然一片死寂,宾与怜捣住了自己的嘴。无数双目光投射到颜离熙身上。侍从们提着的灯笼齐刷刷地围在周围,可没有一星灯火笼到他脸上。
“但是陛下……”
有几个知道玉佩来历,又与颜离熙旧识的臣子想要替他说话,虽然没有了实权,可在某种程度上颜离熙依旧代表着先帝的意志,大凡有些遗老情节的,便都有些不舍。
“住口!宾卿家所说在理,谁敢不服!”
又是一声断喝剪断了所有微词,慕容刑的话语,没有人能够在明地里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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