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的一声啼哭,划亮了新一日的曙光。伴着春雷,在众多欢喜的笑脸里,唯有吴萍的双眼,含着泪。
当护士拿着剪刀,递向周平远,这个平日里的敦实男人,那激动莫名的神情,使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可笑乃至细琐。他颤颤抖抖的握着剪刀,伸向脐带,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才咔嚓一声,剪断了周牧与母体最直接的联系。
生产后的吴萍,身体开始发福,哺乳期过后。整个人比之前的她,臃肿了两倍。肥胖的脸颊,虚浮的眼袋。这样的年轻母亲,失去了那种被人们称之为女人的灵秀。
很多时候,只要周牧的哭声停息,这屋子里,便永远只是如同飘荡的魂一样,飘荡着一个肥胖女人的幽灵。当然,更多的时候,这“幽灵”其实是静止不动的。
周平远负责的那个项目终于完成了阶段研究,但是当所有的研究成果上交以后,便音讯全无。每每询问到,上级部门的答复,总是在漫无长日的论证和进一步研讨当中。研究所的工作,便就此戛然而止。当然,这也给了他很多和家人共处的时光。
只是这时光,不见得有多美妙。周平远平日里做惯了大部头的论文,洪钟大吕,振聋发聩的那种,但也只能是曲高和寡。现代社会及小民生活变迁的速度,是他这样一个只会埋首故纸堆的知识分子所难以理解和认识的。
所以,当他想要稳下心来,实现他曾经想要弥补吴萍的念头的时候,他首先遇到的第一件难题,就是贫穷。
周平远在进入研究所以后,曾挂着某某大学教授的头衔,但是他自己却未在该校的讲台上教授过一天的课,当然,也不会得到一分钱的薪资。研究所的项目虽在,但是经费完全断了,一两千的基本保障,还不一定能按月发放。这时的他,始才从青年翘楚的桂冠下,意识到为人夫,为人父的根本现实。
从前上班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匆匆,每一分钟都是左冲右突,焦头烂额的惶急。而当生活的轨道正式步入缓行区,那蜗牛的一样速度,又同样使人发疯。
周平远一次次奔波于研究所与大学之间,目的就是想要一份与专业接近的新项目、新工作。但是,每一次,他都是失望而归。及至后来,永远行走在两者之间路途上的他,甚至自己都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研究所的人,还是大学的人。
当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某些行为,意识到自己是在进行着某种变相的乞讨。一种人,便会认为理所当然,自己应该得到怜悯;而另一种人,会从内心底涌出一种类似悲壮的愤慨,从而获得全新的锐气。这两种差别,同样说不上什么好,什么不好。但是在周平远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个自许甚高的年轻人,绝不低头,这一点是必然的。
方法一定会有,只要你观察得足够仔细。
在大专院校和研究所的周围,最不缺的就是人,是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就一定有经济。周平远观察了很久,确实,大学校园不是城市最繁华的地方,但是却是消费速率最快的地方之一。当然,这一事实的认清,并不意味着,周平远要去大学校园里开一个流动的熟食摊,为学生贩卖早点和晚餐。或者盘一个铺面,卖瓜果文具。
他有自己的身份,他的身份时刻提醒他,即便要和铜臭打交道,也一定要比那些市井小民们做得更文雅,更有格调,更显现出他知识分子,学富五车的煌煌才华。
而他,果然找到了。
研究所里的人,最不缺的东西,就是职称、资质、是各种各样的头衔。这些东西,你说不清他能有多大的价值,但是你也千万别轻视,它存在的潜力。
周平远此生做的第一笔买卖,是一个小县的煤矿老板。那绝对文盲的暴发户,根本就分不清社会研究所与科学研究所之间的区别。慕名找到周平远,声称一定要结识这个专家朋友,先是在市里面最豪华最高档的酒楼——豪风豪,郑而重之宴请周平远一家,临走时,留了一个信封,一定要给满月的侄儿一个小小见面礼。周平远回家打开一看,绿油油,两沓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
果不其然,数日之后,那煤商便再次寻上门来。他所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几位省级的专家在一份矿藏量的可行性报告上,签上几个字而已。事成之后,还有重报。
周平远并没有立即答复,那不属于他的专业,他不懂。他带着那份报告,到邻近的地质研究所询问那些不同专业的同事,经过几番查证,可以确信里面的材料完全真实,并无虚假的成分。按理说,这样的签字,完全可以落笔。
为此,周平远好歹在院所食堂内,点了一桌过得去的酒菜,邀请了那几个指定的专家,一人一瓶陈年茅台,报告的事就此了结。
这事,给了周平远一个极大的启发。
那些看似无所作用的称号,头衔,在次一级的层面,所蕴含的价值,特别是蕴含着的商业价值,像是完全取之不尽的丰厚矿藏。
周平远就在研究所的大院里,租了一幢三层的红砖小楼,外面也不挂什么牌子,十几号人,数间办公室,不同专业的在校学生。忙忙碌碌,根据各种客户的不同需求,编写各种各类的采矿报告、施工方案、地质评估等等的资质文件。
而他的原则:一、绝不作假;二、绝对专业;三、一定包签。
很难相信,这样一种堪比小作坊的咨询公司,一年的流水在当时的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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