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夜瞭对于最近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阴谋浑然不知。
他发现自己陷入人生的大危机中,比孤身入敌阵、以寡击众更加凶险,更比结党聚众、巧计谋划更加复杂——那个居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却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的女人,已经变成了他心头一根倒刺,碰触便痛,不碰,却满脑子都是她,赶也赶不走。
但是梅娘说他“爱”上她了,这也实在令人啼笑皆非。在他的理解中,所谓“爱情”不过就是银货两讫的交易,男人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和保护,女人奉献自己的美貌与温柔,除此之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所以这种华而不实的说法和煽情的表达,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他是九方夜瞭,是拥有一切的男人,根本不需要拐弯抹角——他决定,要继续用自己的方法驯服她。
于是鱼若安在被关禁闭数日之后,遇到了眼下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
今日冬至,梅娘如约差人送来了粉汤饺子,若安还没吃完,就见十几个年轻娇美的丫鬟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拎着只黑底红纹的漆皮盒子,这些木盒各个油光水滑,做工精良,先不说装着什么,光是容器本身就是罕见的珍品。
丫鬟们将漆盒在条案上一字排开,揭开盖,鱼若安一口粉汤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
这些盒子琳琅满目全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有镶嵌着宝石玛瑙的精工珊瑚,有全套祥瑞盘云的金镶玉首饰,还有一对通体无暇没有半点杂色的羊脂玉白虎;更夸张的是,一只漆盒中仅盛两只手镯,却足足用数斤黄金打造,上面镶嵌着番邦进贡的孔雀石和五色石英,每一颗都奉为至宝,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用来给人佩戴,纯粹只能摆在桌上炫富而已。
闪闪发光的宝贝们差点亮瞎鱼若安的眼睛,她捧着饭碗忘记放下,呆呆的问道:
“这屋改库房了吗?是不是要我搬走啊?…”
“给你这乡巴佬开开眼界!怎么样?这些东西可是皇宫里都很难见到的臻品!”一边得意的说着,九方夜瞭从门外跨进来。今天过冬至节,他从头到脚穿了一身新,云灰色的罩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狮子,腰间束着革带,脚踩一双**皮靴,因为过节军营暂闭,所以他很少见的没有佩剑;但那张英俊的脸上依旧是一副蔑视众生、自鸣得意的臭屁样。
鱼若安放下饭碗,用袖口擦擦嘴,冷着脸道:“大过节的就这么晦气。你要是无聊就去找别人玩吧,我没那么清闲。”
似乎被当成不懂事的小孩打发,九方夜瞭不禁气结,但是来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绝不能再轻易被她激怒,一定要让这家伙跟其他女人一样拜倒在他脚下!心思既定,他便强压怒火,扬起嘴角在她对面的桌边坐下,伸手拍拍条案:“当初落霞山相遇的时候,你不是叫我拿出金银财宝来酬谢你吗?呶,这些全都送给你,足够你穿金戴银三辈子了!”
说话间,他密切关注着她的表情,等待她再次露出那种令人心跳加快的笑容。
可鱼若安仅仅是愣了下,依旧冷着脸,甚至挂起一丝冷笑:“侯爷,你以为我是你养的那群猎犬,或者海东青吗?给点肉吃就会围着你转,舔你的鞋底?还是你以为我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被你看一眼就会热血上头,神志不清?我可是从狼虫虎豹口里夺食活下来的,可千万别弄错了状况!”
“你…!”满心期待却被当头浇了冷水,九方夜瞭俊脸上青红相交,穷尽全身的力量才克制住自己将她当场掐死的冲动:“你到底想要什么?!除了继续回山里风餐露宿,继续你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以外,你还有什么愿望?!有本事你就说出来,我一定满足你!”
我想要小哥哥。
心里立即蹦出来的愿望竟是如此,鱼若安被自己吓了一跳,涨红了脸,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的男人。九方夜瞭也被她突然变化的表情吓了一跳,头次见这女人脸颊娇红,眼含羞赧,欲说还休的模样,他只觉得心尖似乎被羽毛撩过般痒痒的,说不出的舒坦和难受:“…你、你到底要什么?!”
“别自以为是了!”鱼若安猛地站起身,尽力躲开他的目光,心脏在胸口中剧烈跳动,浑身像被火炭燎过似的,直冒冷汗:“我想要的,是你这种庸俗的人绝对买不来的!所以你也别想我能心甘情愿为你卖命,除非有天你放我走了,我倒还有心思给你烧柱高香!…”
“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识好歹的女人!”九方夜瞭的火气压也压不住了,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一辈子不懂得讨好别人的他,为了她已经做到这一步,她竟然还是这样嫌弃和厌烦:“薛芷兰说的没错,你这样的地位和身份,我没有将你扔在荒野中任你自生自灭,而是将你带入侯府好吃好喝好用伺候着,你竟然一点不知道感恩,还跟条疯狗似的乱叫乱吠!”
鱼若安冷笑一声,扶着桌边站着的身体有点左右摇摆:“我是疯狗,我就是条野生野长的疯狗,比不了贵伉俪身娇肉贵、地位斐然,可又是谁死乞白赖非要我留下的?!你要真当自己是个宝,就别老在我面前转悠,留神玷污了你的高贵圣洁!”
不知道对话为什么又进入这样硝烟味重的死循环,九方夜瞭气愤之余甚至有了些许无奈,看着身边丫鬟们全都战战兢兢一副快要吓死的模样,他便站起身来,伸手想要牵住鱼若安:“跟我到花园里去,我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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