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翅木三屉炕案正中摆着一顶铜胎掐丝珐琅缠枝莲纹螭耳熏炉,蓝烟袅袅。赵彦恒的脸上罩着一本志怪话本,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横亘在案上,宽松的衣袍摊在床上,尤显得身量清隽。
李斐悄无声息的靠过来,褪了鞋静静的卧在赵彦恒身边,浅浅入梦,小憩了三刻。
“你怎么睡我边上了?”赵彦恒午睡过后精神抖擞,戏谑的说道:“还以为你要和大姨姐抵足长谈,叫都叫不回来。”
李斐迷迷糊糊的搂着赵彦恒的腰,闭着眼睛道:“我是不敢。小时候大姐专盯着我和三哥,每天写多少字,背多少书,吃饭细嚼慢咽不准说话,睡前漱口洗脚不准吃甜食,春天不要脱袄子,秋天不要加衣裳,夏天不要吃冰,冬天不要玩火……管得好严苛,就像二哥学馆里流着三羊胡子的夫子一样。管得我都不敢和大姐过分的亲近,说完了正事就过来了。”
“哦……”
无事不登三宝殿,赵彦恒等待着李斐把话说下去。
李斐睁开眼睛,看着赵彦恒光洁的下颚道:“大姐夫竟然没有参加今年的会试,而是做了九江知府的宾客。”
赵彦恒就养了二十几位宾客,可赵彦恒是当今皇上的七子,知府?本朝有一百六十多位知府。
举人已经有了授官的资格,就算不去考科举,也可以补到一个小官,自己拿着官印,长期看来,总比知府家里,无品无职的宾客强上一些。
门人惟季次,未肯作家臣。在李斐看来,去做宾客都是毫无根基的寒门士子无奈之举,有科举之路,这条晋升的道路就走向没落了,梅曾亮的父亲是三甲同进士,梅家也有些姻亲故交,这样的基业在二十八岁的年纪去做宾客,如同从官道换到小道,前途愈加未卜。
“九江知府?”赵彦恒想了想道:“现在的知府徐衍,元祐十四年的二甲进士,做了三年庶吉士之后外放为官,在福建为官九年,才升任九江知府不久。”
李斐莞尔道:“你眼里有这个人,我就放心了。”
若徐衍不是一个才干之辈,赵彦恒也不会费心记住他。而赵彦恒当然会记住徐衍,因为徐衍十二年之后会成为百官之首,吏部尚书,前世也算是他的一位肱骨之臣,是一个能成大事而舍得出小节的人。
那么说来梅曾亮的眼光是不错,而他和梅曾亮成了连襟,徐衍和梅曾亮都不会放着这层关系不走,所以赵彦恒干脆就问了:“九江出事了?”
李斐甚是随意,道:“是建昌,是荆王三哥。”
赵彦恒眨了眨眼睛,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元祐二十九年三月,有两件事赵彦恒至今记得清楚。头一件事,京科状元在琼林宴上状告了景王和景王的舅父王森早年私贩盐铁,并且拿出了一伙人分利的账本。如今人死了,账本毁了,景王早就洗手不干这种脏活儿了。景王逃过了一劫。然后是三月下旬,江西几大书院的书生联合了在京城中落地还没有离京的举人,上了一道万言书,状告荆王私囚了一个大夫。
私贩盐铁的案子证据确凿,又有他在从中推波助澜,致使景王惜败东走。
荆王的案子就惨了那些举人。告荆王私囚一个大夫,又没有确凿的证据。那些举人是想学着御史风闻言事,料想着法不责众。可惜这种事情搁在别人身上使得,搁在荆王身上就使不得。
试想一下,坐堂的判官是被告的父亲。那会儿他的父亲已经被逼着责罚了一个儿子,面上再怎么装,心里也是心疼儿子,然后一群举人逼着他去责罚另外一个儿子?他们的父皇,又不是大义凛然的人!
一个大夫的生死在他的父皇眼里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这个大夫为荆王府奉祠正四年多,没治好他儿子,净顾着去医治别人了。父皇听听都堵得慌,依着父皇的做派,这样玩忽职守的大夫就该下狱治治。
最终的结果,上书的二十几个举人被剥夺了出仕的资格!
李斐絮絮叨叨的转述了整件事,推了推凝神中的赵彦恒的道:“你是怎么想的?以你对三哥的了解,他会在一怒之下囚禁了岑长倩吗?”
赵彦恒枕着手臂,双眼淡淡的看着屋檐道:“不知道!”
他的父皇剥夺了二十几个举人出仕的资格,因为那些举人,人云亦云,犯下了诽谤之罪,那么三哥必须是冤枉的。所以荆王没承认他囚禁了岑长倩,岑长倩没有从荆王府出来,或许世上已经没有岑长倩此人了。
李斐见赵彦恒木然的样子,碰在赵彦恒身上的手,手指蜷缩了起来,顿了顿依然道:“大姐说,江陵九江建昌都传扬开了,谣传三哥囚禁了岑长倩。”
赵彦恒偏过了头,冷静的道:“三哥是不会在乎这些话的。”
“我也知道。”李斐和赵彦恒对视,一双眼睛黯然道:“李家流放到临安,三伯母因为看过几本医书,就可以去做医婆了,因为没有人在干那一行。三哥在医药院就是混日子,他宁愿去采草药,也不去当医徒,学学怎么治病救人,盖因医者让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地位卑下。现在岑长倩已经是成名的大夫,他过去治好的病人,正在用药治疗中的病人,和慕名而来寻求医治的病人,我想没有这些人,岑长倩的失踪在江陵九江建昌等地也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赵彦恒果然是有些为难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道:“你也觉得是三哥囚禁了岑长倩?”
“医者的地位是卑下。但是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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