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的大夫都请了,可殿下意志消沉,众人已是束手无策,只有您能唤起……”
顾云容不为所动:“我明日还有事,眼下要歇息了,你不要耽误我的工夫,不然我要叫人来了。”
拏云霍然起身,眼眶蓦地红了:“姑娘缘何这般绝情?殿下日日念着姑娘,姑娘随手赠的物件殿下都小心翼翼存着。”他说着话摸出一个精巧的小木匣打开给顾云容看。
里面静静躺着她那晚用来应付他的那枚枫叶书签。
顾云容低头不语。
“姑娘纵不看殿下的面子,也好歹为浙江的百姓走一趟,”拏云两眼含泪,咬牙道,“浙江倭患未息,殿下若有个三长两短……”
拏云观顾云容似无松口之意,起身朝窗口走去:“小人之言姑娘不信,令兄之言姑娘应能相信一二。”
顾云容一惊,顾嘉彦也来了?
盏茶的工夫后,顾云容披着披风,站到了拏云预备的马车旁。
顾嘉彦跟徐氏说家中有些事,要接顾云容回去一趟。
顾云容先前是坚决认为拏云是在演戏的,但顾嘉彦的到来令她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是真的。
顾云容踟蹰一下,终是问了出来:“他如今意识清醒么?”
拏云悲痛道:“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您再晚去一步说不定就见不到殿下最后一面……”
“好了好了。”顾云容叹气挥手,回身入了马车。
她望向对面的顾嘉彦,问出了她自看见他便憋在心里的疑问:“哥哥为何会跑这一趟?哥哥不是一向不喜殿下么?”正因如此,她才觉得顾嘉彦的话比拏云的可信得多。
顾嘉彦犹豫着道:“其实……”
顾云容瞧见他那副模样,瞠目道:“其实什么?”
“其实我觉着殿下没我从前想的那样不堪。”顾嘉彦正色道。
顾嘉彦转头见小妹惊恐看他,有些不自在:“小妹不必讶异,他领着我们微服出来那几日,后来我已经对他有所改观,只是一直觉着他对你意图不轨,可能是个色鬼。”
“但这些天看下来,我便不作此想了。”
顾嘉彦简要地向顾云容讲述了她离开杭州府之后发生的事。
原来,海宁县的那股倭寇退去后,萧山附近又有大批倭寇袭来。
浙江兵力不足,头先调来的三千处州兵不习水性,前方全凭桓澈跟于思贤等人用计拖着。
于思贤负伤之后,桓澈为了激励士气,不顾众人阻拦,亲临前线指挥调度。国朝水师军心大振,前赴后继,奋勇争先。后倭寇辎重被切,鏖战不过,往北逃窜。
仗是打赢了,但桓澈被流弹所伤,高热不退,意识混沌。
顾嘉彦抽气道;“小妹你不知,我光是看着殿下那般状况跟于大人他们的哀恸,我就能感受到征战的可怖。我想了一想,我尚长殿下三两岁,若换我去直面倭寇,在纷飞炮火中登船指挥,别说打胜仗了,我怕是连站都站不住。”
顾云容垂头半晌,道:“真把你逼到那个份上,兴许你也会豁出去,但你的出身际遇与他不同,自然比不过他。”
她说话时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担心自己情绪不稳,便闭目不语,靠回了靠背。
若说她之前还是半信半疑的话,现在已经信了八九成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顾云容终于在初更之前重返钱塘县。
夜色包裹之下,听枫小筑灯火通明。
握雾急得在桓澈床前转了好几个圈,正忖着不知拏云能否将顾云容带来,就见小厮进来禀告说拏云领着顾家兄妹到了。
握雾忙忙出外迎。他示意众人噤声,旋即转向顾云容,请她一人随他入内。
顾云容一路往屋子里进时,脑子里乱糟糟想了许多,但等真正见到桓澈本人时,她脑子里忽然就变得一片空白。
她那仅剩的一两成怀疑也荡然无存了,憋了一路的眼泪再也压抑不住,夺眶而出。
桓澈安静躺在架子床上,面容灰败,唇色发白,一双往昔惊心动魄的眼眸紧紧阖着,不复平素神采。
才不过大半月的时间,他就消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双颊清癯,身上的两层锦被将他裹得跟个蚕茧似的,但顾云容瞧着他那副憔悴病容,觉得他身上可能瘦成一把骨头了。
她思及拏云说她再晚来一些兴许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云云,意识到他可能已因伤口感染病入膏肓,心内情绪激荡,双腿发软,身子一歪险些跌倒,勉强站起,踉跄着奔上前。
她摇晃他几下,见他没有一丝反应,小孩儿似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澈阿澈,你醒醒,你不能死……”
记忆潮水一样涌上,益发猛烈地冲击着她颤抖的心。虽然这个人上辈子伤过她的心,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发现她根本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她也曾经想过,凭什么他不喜欢她她却要喜欢他,甚至想过如果她上辈子再晚死个一年半载,说不得就不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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