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说这第二步之前,先要问你,觉得当今治下,哪里流弊最重?”万素飞关上房门,与曲念瑶密室相对,秉烛而谈。
念瑶想想,答道,“别处我也不知道,但这后宫,绝对数得着。第一个,宫人冗杂,花费繁多,宫里一共六千宫女,单拿一个才人跟前二等的丫头来说,月钱就有三两,宫里一月支出,十万两银子都打不住,再说,人一多,是非也多,有赌钱的,有争斗打架的,有偷转宫里的东西出去卖的,把个内宫弄得乌烟瘴气;第二个,宫里的风气,忠正者不能出头,狠毒者高居上位,各立山头,结党拉派,口蜜腹剑,佛口蛇心的事儿屡见不鲜,阿谀奉承,逢迎拍马的路子常走不败,而所谓物以类聚,内宫有头脸的主子都是这等,外头自然也有心术不正的前来勾结,可说是国之大害。”
“那你说这些流弊,是因为什么?”
“第一那点,你也知道,乱世至今,大概四五十年,在此之前,是五百年盛世的大夏帝国,汴京作为didu,自然被建得宫阙巍峨,大夏中期,皇家愈发讲求威仪气派,建定礼制,每年采选,充实后宫,最多时宫女达到万人,香汗成雨,舞袖如云,奢侈糜费,人莫之非,而之后在汴京定都的国家,都宣扬是中原正统,便把那一套都承继下来,却不想想大夏当时是何等富饶,如今又是什么状况?因此,这一点可算积年流弊,历史成因。”
“第二个弊病,在这里不怕外人听见,根子在当今圣上身上,皇上选妃,不问德才,只看美se,废立随心,反复无常,没有基本规则的地方,人就会变得像野狼一样,最狠的,不择手段上位,中等的,阿谀奉承自保,至于宅心仁厚为人正直的,不是被逼无奈同流合污,就是永无出头之ri。”
万素飞闻言抚掌大笑,“看不出你还挺明白的嘛。”
“明白有什么用?先前受了催逼,还不是一样无法独善其身。”念瑶叹口气,答道。
“可我这第二步,就是要你整、治、后、宫”,万素飞笑得月白风清,口中内容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整治后宫?”
“没错,首先,要遣散宫女,削减冗杂,能一个人做的活计,不留两个人;其二,须裁夺分例,脂粉,头油,衣料,这些杂项都可归在一处,不消领个七八次,又麻烦,又好藏猫腻儿;第三,那开坛设赌,偷盗宫禁的风气一定要刹住……。”
“素飞,你向来是没把握不开声的,如今却如何讲这么不切实际的话”,念瑶微微一愣,打断了她,“你说这些,固然有理,可我一个小小婕妤,怎么可能作的到?”
“你做得到,而且只有你做得到,因为你占着人和、地利、天时。”万素飞诡异地笑道。
“此话怎讲?”念瑶惊问。
“人和者,归于你个人之品xing。第一,后宫乱就乱在人心茫惑,而你秉xing善正,处事公道,所谓‘其身正,不令而行’,只有这样的人来整治,才能令行禁止,海晏河清;第二,整治自然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带来极大反弹,而你为人有种凡认定的事,‘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百折不回的坚韧,除了你,我想不到谁能把这条路走到底。”
万素飞顿了一下,看曲念瑶专注地听着,于是继续说下去,“地利者,来自其他宫妃的支援——我知道你奇怪,待我慢慢说来。”
“首先,章妃一倒,株连者不少,可杨妃毕竟也没能力一下子赶尽杀绝,现在宫里就有不少原先站错了队,现在战战兢兢不敢出一步错的人呢,如果现在有另一个人崛起,不说百分之百提供给她们庇护,至少跟她们没有仇怨,你说她们会不会趋之若鹜?她们,将是你最先也最容易可以拉拢的对象。”
“如果集合了这些人,少说你也有章妃鼎盛时期三分之一的势力了。这样你就有了筹码,让大家陷入观望。原先你家小姐的xing子你是知道的,因为够狠才能坐到这个位子,但是凡事过犹不及,长此以往,谁还敢为她办事?你比她宽厚能容人,知道感恩,这些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明镜似的,在一段观望之后,相信不少人会明里暗里投过来。”
“第三,我相信,大部分人,心中还存有是非曲直,也不愿意过天天阿谀拍马,绞尽脑汁的生活,如果你能给她们比较公平和轻松的环境,她们会不在乎失去一点利益而支持你的——何况,她们现在不法得来的利益,也大多是被上头盘剥了去。”
万素飞喝口水,继续说下去:“有了地利,有了人和,再来说说天时。”
“你现在的机会千载难逢,后宫的混乱,已经到了皇上忍耐的底线,前头亲审重惩章淑妃一案,就是明证。但他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和jing力整顿内宫,所缺少的,正是一个能帮他做这件事情的人,而你,就应该去证明你是这个人”,万素飞说到这里,字间微顿,声如玉珠,清晰分明。
“等等”,曲念瑶却忍不住插话,“我前头说皇上是造成后宫混乱的根源之一,你也没否认,现在又这样讲,真让人糊涂了。”
“没错,后宫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他在前头的表现可圈可点,回到后头来十足像个昏君呢”,万素飞淡淡笑道,“但另外一方面,他是个有志于天下的皇帝,如果内宫混乱到影响他霸业的程度,他是明白应该整顿一下的。这两种表现,你觉得很矛盾是么?”
曲念瑶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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