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17年,宋嘉定10年秋,太原城
初秋的空气,即便是在北中国也一样的闷热,黄昏时分,夕阳在地平线上跃动,天空血红,而大地却是金色。以往热闹的城墙根儿,包括磨坊,市集,此刻居然可以听到蝉鸣,一切都很安静。
这一般安静却如沉重的棉包压在他身上,城头上的解伍,他觉得有些心悸,他感觉身上的铁片甲有些烫,头巾早已被汗浸透。他仰起头,成片的火烧云遮住了天。
“破棉花!”
他这么想,有限的认识使他难以观察云那惟妙变化。
解伍难以低头去看,就像此时他难以控制左手中弓的颤动。
他还是很难低头去看,他看了看左右,一个甲士站在他旁边,手中持盾,那是足以遮蔽他的大盾,解伍隐蔽在大盾之下,同营的弓弩手也像他俯身在盾牌下或者垛口两侧。
十步外是他的好兄弟钱无忌,他比较惨,遮蔽他的是一块大门板。他蜷缩在门板后面,咬着牙,目眦欲裂,脸涨得通红,盯着城下——这明明是愤怒。
城下的那些人,解伍早已看见,但是直视的勇气仿佛就比钱无忌差那么点。
他回想昨天,军中不仅发放了口粮,因为战前,每个人还发放一壶酒或一只鸡。解伍和钱无忌两兄弟,凑在一起正好享用酒和鸡。但酒只喝了半壶,他们约定,来日杀退敌兵,再共饮这半壶,只当得胜酒。
而现在的解伍,开始后悔那半壶没有喝完……
天色渐黑,而城下金兵的甲胄仍旧耀眼,更别说明晃晃的战刀,如林的长矛。
“黑云!”
有限的认知让解伍只能如此形容。
但真正使他颤抖的是明明几百步开外,金兵的面貌却清晰可见——他真的可以看见——以及双眼射出的寒光,分明是无边的恨。
高大的城墙使得彼此不能对等的搏杀,不平等的命运正是这恨的本源。
对弓弩手的恨更是巨大。
城下射来的那是几万道的寒光,似乎几万道光的焦点是在自己身上,解伍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么想,钱无忌此时怕还是不怕,他只清晰听到已经搭弓的箭与弓背“滴滴”的磕碰声,在一片寂静的城头上是如此明显。这让解伍感到有些尴尬,他还是在抖。
不过很快一只响箭射过他们的头顶,寂静被打破了,永远地打破了,无法愈合。
“擎盾!!”“隐蔽!!”
两声闷响如初秋阵雨前的惊雷。
蝗虫?!
有限的认识让解伍只能如此形容。
其实,是箭!!
上万只箭呼啸而来!!
“擎盾!!”又一声闷雷在重复。
身边的甲士站了一个弓步,右手架,左手扶,持住大盾。
“叮叮,咚……”
箭失已经砸了过来,甲士用右肩顶住,头本能歪向左边,头上的铁兜遮住了他的左眼,他先是皱眉、咬牙的痛苦状,而后是巨声的咆哮。
“呼呀呀……!!”
他坚信咆哮能战胜恐惧,亦或是面对巨大危险时人的本能反应。二十秒左右的时间之后,甲士停止了咆哮,因为箭雨也停止了。
这二十秒这么的长,长如一百年,大盾上钉入了约百十只箭,拜他所赐解伍毫发无损。
他往右侧看,钱无忌却趴在了地上,但是很快爬起,他还活着,并且看来毫发无伤,但是身边几个兄弟再也爬不起来,大门板被射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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