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听到的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如晦寒潭底,她问谢隐为什么要帮她。谢隐说,同门之间,本就该互相扶持。
听起来理所当然,可是在她看来却很不可思议。
不过是进了同一个地方,叫得出对方的名字,学了一样的东西,到底凭什么就应该互相帮助呢?
从小到大,嗜朝只会告诉她,凡事除了自己,谁都不可靠,谁也不能相信,所以,在她被嗜朝扔进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时,在她遇到危险时,她从来没有奢求过有人会来救她。
不管对方多么强大,于她而言不过一句话,打得过就能活下来,打不过,死了也不可惜。
她不想苟同什么同门互助的屁话,即便是谢隐真真切切救了她。
风仪给枯月上的药起了作用,身上伤口的疼痛渐渐淡下去,枯月眼皮也耷拉得越来越厉害,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翻出几只粗壮的蜡烛一一点上,然后爬上床蒙头大睡。
掌门屋内,谢隐恭恭敬敬立在时儒清面前,微红的血丝布满了双眼,面色因为一夜未睡显得有些疲惫。
“远洲,现下就我们师徒两个,你告诉我实话,牙吞发狂,真的只是因为枯月在水边嬉戏惊动了它?”
谢隐早知道骗不过时儒清,也没想继续瞒下去:“枯月确实下了水。”
时儒清露出了然的表情: “唉,我也大概猜到了。”
他拿枯月颇为无奈,不说她自从来到蓬莱开始违背了多少规矩,单单说她这个嚣张跋扈不受管教的性格,也是令他头疼不已。
“也许这次真的是我错了。”
“掌门所指何事?”
时儒清看向他:“远洲,你说说,枯月应不应该继续留在蓬莱?”
谢隐道:“掌门是后悔当初将枯月留在蓬莱了么?”
时儒清沉默半晌,长叹道:“或许吧。”
“师父不该后悔的。”谢隐淡淡道:“若远洲没有猜错,当初师父愿意将枯月留下来,是因为坚守蓬莱一视同仁的山训,同时也是心怀善念,希望可以将她拉回正道。”
时儒清欣慰地点头:“还是你最了解我,不错,我当初正是怀着这两个想法,才会力排众议将枯月留下来,只是现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坚持是对是错。”
“既然如此,远洲可以再次向您保证,枯月在往后的时日里,不会再触犯蓬莱任何山训了。”
“哦?”时儒清疑惑道:“为何你如此确定?”
谢隐垂眸一拱手:“不过是在寒潭底时,同她商量了一番罢了。”
“她亲口答应了?你是如何将她说服的?”
谢隐嗯了一声,算是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对第二个问题却不言片语。他不说,时儒清自然也不会追着非要问出个始末来。
夜深,回到院子,隔壁房里依旧灯火通明,谢隐站在院中定定着看了一会儿,想起在寒潭底,枯月临睡过去之前,与他的一番对话。
她问他为什么要救她,他说同门之间,本就应该互相扶持,这是实话,她却听得发笑,然这笑没有持续多久,便很快沉了下去。
她说,我活了这么久,跌跌撞撞长到这个不长不短的年龄,从来没有人与我说过这句话,更没有人在我需要的时候帮过我。
她说,我这条命要是丢了,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不过是运气好些,老天爷多眷顾了些,我到现在还好好儿地活着,我从不感谢谁,也没有人配得上我一句感谢,因为我的一切,无论好坏,都是我自己得来的。
她说,谢隐,你是第一个,你救了我,帮了我,还对我说什么同门互相扶持的屁话,虽然我很听不惯,但是我得告诉你,有人会来帮你的感觉还不错,至少比一个人时精疲力尽只能等死的感觉好上那么一丁点儿。所以,你方才的条件我答应了,不只是因为我需要你替我保守秘密,你懂么?
月色从一团云后慢慢显露出来,透过院中的细竹将模糊的影子投在地上。有风拂过,吹动了竹子,地上杂乱的影子也跟着摇晃起来。
谢隐抚平袖上的褶皱,提步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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