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日暮随口一掰:“这里挺好看的。”
这倒不是瞎掰,眼前是雪白的粉墙,铺上卵石的小径,两旁竹林一路蜿蜒,将精巧的厅堂小阁湮没在一片绿意中,竹子的暗影稀疏投在青碧的飞檐朱椽上,从密到疏一层一层反反复复,就像其间主人一样,充满江南的气息。
难得听他说一句中听的话,甄侦一笑,“你要喜欢,一直住着就是,这里只有我和林伯。”
苏日暮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别以为他看不出竹林里密密麻麻的陷阱和几个极隐晦的暗岗,这地方能住人么?
他没答这个问题,只扬扬下巴,示意甄侦把扣着他脉门的手松开,“都到你地盘了,小生还能跑了不成?”
甄侦从善如流放开,倒不是真的放心,只是再不松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人又得炸毛了,别有深意地看看他的手,“我以为只有习武之人才怕被人锁住脉门。”
“你抓得小生很疼。”苏日暮冷哼,举起手审视了一下,那里已经有一处地方带着淡淡的淤痕,“这里是脉门?”
那语气,谁敢说他不无辜?
他的皮肤本来就有些惨白,一点痕迹都很显眼,而且他脸颊上飞刀伤的地方也被刚才的百姓蹭裂了,血迹缓缓漫开,衬着那张煞是好看的容颜,看起来颇是惹人可怜。
甄侦看得眼神微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甄侦的筑夕小阁前,甄侦推开门,道:“进来吧,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苏日暮如临大敌地退后一步,“又不是娘们,还用你帮忙?”谁知道这腹黑又会干嘛?
正好林伯从对面的听朝小阁出来,说是收拾好了可以入住了,苏日暮毫不犹豫往那边走。
“苏日暮。”甄侦喊了他一声。
他回头,接住两个迎面而来的瓷瓶。
“蓝的抹淤血,白的抹刀伤,”甄侦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意思,笑的如拂春风,“记得一天三次,留疤了别怪我。”
苏日暮一挑眉,没说话,掉头就走。
林伯疑惑:“大人,这是您的朋友?”看着不像啊,可是甄府性质特殊,没留过外人住下吧?
甄侦没回答,“去给他准备热水吧,好好照顾着,要什么尽量给他拿。”
……
不过,一个时辰后,甄侦就后悔说了这句话了。
饭厅里,热菜热饭已经端上来了,林伯站在那个秀美清逸的男子面前,苦着脸。
甄侦脸上带着笑,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他要了一坛子酒,就不过来吃饭了?”
“是。”林伯点头,他也没料到酒才苏日暮就真的只用喝酒过日子。
甄侦站起身来,转头就往听朝小阁走去,“把饭菜带过来。”
听朝小阁。
换了一件黑色交领袍子的酒鬼书生趴在二楼的窗台上,正大口大口喝酒以解被耽误了一整天的酒瘾,忽地就看到甄侦和林伯往这里来了,纳闷——这家伙又想干嘛?
甄侦微仰头,也看见了窗户上的男子,那人本来就皮肤惨白,穿着一身黑衣,看起来就像一缕幽魂似的。
不多一会儿,甄侦就上了二楼,林伯手勤脚快地把饭菜在桌上一一摆好。
苏日暮懒洋洋睨他们一眼,“干嘛?”
甄侦走过去,劈手夺了他手里的酒,杏仁眼一勾,弯出一个笑,“吃饭。”
苏日暮不满,“小生不饿。”
甄侦懒得和他绕嘴皮子,直接拎起来往桌子边一放,“不饿也得给我吃。”
“不饿就是不想吃,小生怎么吃?”
“刚才忘了说,”甄侦居高临下看着他,忽地朱唇轻启,换了个话题,“没我的允许你敢出府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秀美的脸上带着的明明是优雅有礼的笑容,嗓音也是温如春风清如夏荷,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禁不住汗毛一竖,让人丝毫不怀疑话里的真实性。
到了人家地盘的苏日暮敢怒不敢言。
他话锋一转,“不过,爷曾经赏赐了不少好酒给我,十八年的乳酒,二十年的杜康,三十年的女儿红,五十年的桑落酒……我素来喜茶,所以它们都原封不动地待在酒窖里。”
登时,苏大酒鬼听得眼睛都圆了,琢磨着——要不要去偷酒呢?万一是陷阱怎么办?嗯,不可不防……
“你不乖乖听我的,”甄侦弯下腰,靠近他,眼里染着戏谑,“就一滴酒都碰不到哦。”
苏日暮摸摸计算——不能出府=不能买酒=没酒喝,乖乖吃饭=地窖有酒=有酒喝。
甄侦直起身子,淡定地用下巴指指桌上的饭菜,“现在,吃么?”
立场坚定的苏日暮又被将了一军,毫不犹豫立刻叛变,点头如捣蒜,“吃,谁说不吃的~子曰人是铁饭是钢啊~~”
躺地底也中枪的子:……
话是说的豪气干云,不过一碗饭没见底苏日暮就觉得有点撑了,甄侦也没逼他继续,叫林伯收拾了东西,嘱咐他好好休息就走了。
中午他就看出来了,楚故和燕舞做的菜再合胃口苏日暮都吃的不多,而且不会饿,长期喝酒对他损伤很大,轻度厌食这个症状只是其一,也许,该奏明万岁爷派个太医过来?
苏日暮如愿以偿得到了一坛子杜康酒,少是少了点,但至少和街边劣酒不是一个等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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