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暑假,宿管阿姨也不会来查什么违禁物品。她买了好几包挂面,偶尔菜场收摊也买点儿青菜黄瓜什么的,吃得其实还挺营养的。
“我和我爱人第一次约会是去看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就一直遛马路,到了我家门口,他突然跟我说我的裙子真好看,其实之前我压根没看上他,但这句话硬是让我俩确定了关系。我第一任相亲对象比我现在爱人条件要好得多,厂长秘书,有独立住房,长得也好,浓眉大眼,跟朱时茂似的,你知道朱时茂吧。”
甄繁点了点头。
“当然跟您先生比不了,不过对当时的我就跟一王子似的,那时我刚回城不久,跟哥嫂挤在一九平的小房子里,一到晚上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我要是嫁了他,马上能搬进新房子。”
甄繁此时非常适时地问了句为什么不嫁呢。
“差得太多了。人家想对你好就对你好,不想对你好了你也没辙,就觉得把握不住吧。浓眉大眼第一次跟我约在了一家莫斯科餐厅,我哪去过那地方啊。我把半月工资加全部布票买子毛呢,央着老裁缝给我做了件连衣裙,我当时穿着裙子在镜子前照了半个小时。结果人家见了我非但没称赞,反倒说我怪模怪样的,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我立马就清醒了,知道自己和人家不合适。”
“阿姨,我想喝水,麻烦您给我拿一下。”
就在这时候甄繁的手机响了,甄言发来了视频邀请,陈阿姨不小心按了接听键。
繁繁两个字刚说出口,甄言就看到了顶上的吊液,甄繁此时想要挂机也来不及了。
“你怎么了?在哪家医院?房间号多少?”
“就一错构瘤,已经切了一天了,过几天就出院了。等我出院了你再去看我。你说我可真笨,做手术前愣是忘了剪发,现在头发油了,你姐我的美好形象严重下跌,一点儿也不想见人。”
“他呢?”
甄繁反应了两秒,才意识道甄言在说简居宁,“他啊,有事儿出去了。我手术这些天,全赖他照顾我,把他黑眼圈都给熬出来了。”
“你怎么就不跟我说呢?总不能结婚了就把家里人给忘了吧。我要有病,我跟你说等我洗了头你再来看我,繁繁,你说你是不是想要打死我?”
“那你下课了吗?”
“今天周六!你现在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可我现在只能吃流食欸。你能不能给我买两罐黄桃罐头,就是咱俩小时候最常吃的那种,我想喝那个黄桃汁。”
“罐头里那么多防腐剂,你术后喝不太好,等会儿我做点儿小米粥给你带过去。”
简居宁提着食盒回到病房时,甄言正在喂甄繁小米粥。
本来简居宁走之前很有几分沧桑之气,可出去谈生意打扮一番,那点沧桑便又一扫而光了,看在甄言眼里,全不是甄繁说的那回事。
甄言出了病房,简居宁去送他。
“你什么时候从英国回来的?”
原来他的事已经无人不知。
“你姐手术前我回来的,那些流言你最好不要相信。”
“对繁繁好点儿吧,你要没那么喜欢她,就放过她吧。追繁繁的人其实挺多的。”
“也包括你吗?”
“你在说什么?”
“你的那点儿心思要被端阳知道了,只能加重她的烦恼,所以你最好像以前一样藏起来比较好。”简居宁说完又对甄言笑道,“你要有空的话常来看看你姐姐。”
出院之前,甄言来看过甄繁几次,每次基本视简居宁为无物。
出院那天简居宁一直陪在甄繁身边,因为一早就定好了大病理出来当天出院,简居宁特意把时间表给空了出来。
在等结果的早上,甄繁的心率每分钟飙到了140,她前几天检测心跳时一直显示正常,护士查房给她量血压,她的高压达到了术前的峰值。
简居宁曾把切除物的照片给他认识的专家看,普遍反映是边界还算清晰,不太可能是浸润癌,不过最终结果还是得等最终病理结果。
有了这个基础打底,简居宁明显比甄繁镇静不少,他握着她那个不打吊针的手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甄繁不点头也不摇头,根据过去的经验,越是绝望,结果反而越好。甄繁努力培养自己的绝望,以图达到一个好结果。
大病理结果还是原位癌。
出院前一天晚上,简居宁提出要把甄繁接回简家养病,甄繁并没拒绝。
根据甄繁以往对简居宁的了解,他是这样一种人,你要不要,他反而会超出你期待的给,而你主动要求,他反而要掂量掂量了。
简居宁喜欢掌握主动权,而甄繁讨厌命运不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挂牌贤夫。这一病正好消磨掉他对她的愧疚。
也是在出院的前一天晚上,甄繁想把陈阿姨带回家,不料被简居宁否决了,理由是陈妈嘴里太藏不住事儿了。
“陈阿姨可喜欢你了,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再说护工费我自己出,我连这个决定权都没有了吗?”
“端阳,你要不怕自己的事情以后传得整个医院都知道,你就把陈阿姨带回家。”
交浅言深,大概率是太寂寞了吧,才会对着陌生人三言两语就交待尽自己的一生。甄繁还是很能理解陈阿姨的,不过她还是把自己和陈阿姨的关系终止在了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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