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嫣芷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姨娘话的意思那有听不懂的。略一迟疑,然后笑道:“姨娘放心吧,嫣芷应承你了。这些场面啊,嫣芷早就是见识过了的,难不倒我的。姨娘快快坐回去,嫣芷这就为诸人弹唱 曲了。”
柳夫人刚退回上首座位,董嫣芷已调好了琴弦,偷偷地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府首抚琴自唱了。
“浓愁含月小盏乱,画眉珠颜空自忙。若得细描齐眉好,不辞劳苦过千山。迢迢又有天河隔,嘻嘻飞搭鹊桥仙。哎呀,莫说此中一翻愁,明知无人会凭栏。低含首,牵衣裳,落得灯花泪两行。恨那般,天无从人愿,得自由,一叶情,三生恨,几许离人泪,化作镜中人儿痛。”
琴声随着董嫣芷的唱词慢慢散发出一束清丽宛转悠扬的悦耳之声,似清风迟来,水波不兴;又似轻风拂过肌肤触脂微澜的酥柔之感,让人忍俊不禁,倦怠不已;仿佛置身悲凉之境,宇庙倥偬,焚音袅娜,豁然得释悲悯人生的畅憾之感;更似那心中突涌出千丝万缕柔情密意,却又无处可诉挑落红烛灯花的深宫怨妇,寂寂絮语。
一时间,听得花园中诸人全在这一片方寸之间神昏巅倒,勾魂摄魄。直愣愣的神情全在这琴声响起的瞬间,变成了一具具已被琴弦歌声覆辙了的冰冷木偶,毫无自己。
磊天异终于心满意足地向磊相爷递了个得意的笑容,他父子俩这一唱一和的暗中诡计总算得逞了。正如磊天异前天所说,他磊相府所选的两个女琴师在董嫣芷的面前简值就是浊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想要拿下高王府‘琴棋盛会’的桂冠,无异于痴人说梦话,除非天下的琴师都死光了。
磊相爷这时终于相信了自己的耳目,眼前这个美妙弹琴唱曲折女子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自认为自己当世挑选出的两个美女琴师足以问鼎高王府‘琴棋盛会’的桂冠,但面对眼前人,他磊相爷变得心狂眼跳,神形惧惊,原来心里盘算的一切尽化为乌有。
他才想起磊天异那天对自己怪异的冷笑,原来是有理有据的。难怪自己的儿子也嘲弄自己是个井底之蛙,对音律方面宫商角徽羽毫无知识,却被一两棵小树遮住了眼睛而看不见整个辽阔的天空。
磊相爷又端起了茶杯一饮而尽,终于向柳夫人发起了此时最美妙的夸赞。“柳夫人啊,老夫自问一生听琴阅歌无数,无论高低贵溅,能出贵府此女弹琴左右者实属罕见。看来杜府若是派人参加今年内秋高王府的‘琴棋盛会’,想必必是此女夺冠了。恭贺柳夫人啊,得天人相助,杜府必兴啊。”
经磊相爷如此一说,柳夫人那镶钳在脸上的笑容就像乐开的花了。她想磊相爷说的话多少是不会大假的,毕竟人家大权在握,耳闻目睹的多了,那个官宦对这些丝竹之乐琴棋曲艺不是有一手的,磊相爷肯如此坦荡高兴的说话来,必是含金量十足的。
一个妇道人家听到如此夸张奉迎的话,那有不信以为真的。当下对磊相爷又是一翻感恩带德的酬谢,嘴里止不住欢喜的说道:“哎哟,小女那有磊相爷说的那般好啊,都是磊相爷你高高抬举她俩人了。妇道家在此代为小女致谢磊相爷的夸奖和指教啦。”柳夫人的心里才算放下了这一档子事。
其实,自从杜如荷初次演凑琴弦到董嫣芷隆重登场,这个磊相爷的心里就没有停止过包藏祸心的转动。他好像不是一个能够容得下别人过得比自己强的人,嫉妒的心思一直很重很重,几乎占据了他一生的整个过程。但是他很少在别人面前表露,隐藏得特别的深而已。而他在人前的表现却是极端的坦荡,大有君子仁义之风,只是在他眼角的余光里才能看到期一丝狡猾的虚情假意。
这一切自是柳夫人所不能识破磊相爷的,董嫣芷就不一样了。她经历过青花绣楼耿侯爷那一档子陈年烂事,又经历过李大官人的八面威风,打心眼里对这些官宦就有了抵触之心,只是碍一已之亲姨娘的面子,董嫣芷才不顾一切地弹凑了一曲,扬唱了一阙。董嫣芷想即使自己的琴艺弹凑得再好,歌唱得再悠闲委宛悦耳,也不过是陪人一段欢笑,留不下什么后果,况且还是在姨娘亲的杜府中。
事情就坏在董嫣芷这一念安了的心上,董嫣芷若是不把自己最惋约优美的弹奏琴艺和天籁之音和盘托出,引得园中的诸人仿佛听闻天籁余音绕梁三日一般,估计就不会若得磊相爷如此揪心可恨。顶多是责怪磊天异喝醉了酒,痴人说糊打发话算了。可如今他亲耳听闻了董嫣芷的惊人之曲和如同仙女下凡一样浑圆绝妙的天籁之音,那里还能坐怀不乱,高谈阔论。磊相爷再也潇洒不起来,他的一门心思早已被董嫣芷这一出场的天仙美貌女子勾走。
董嫣芷一曲已完,收声谢礼。再不言语,亦不迟疑,人如飘逸的下凡仙子,衣衫裢袂,飘飘而去。一缕芳影,幽情啸啸。
只留下一场似乎被美妙琴声天籁之音勾魂摄魄捉走了的诸人躯壳,寂寂地呆在这里,一片恍然惊愕,一片纷繁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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