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阳光格外浓烈。
王尽释的车缓缓行驶在东郊狭窄的乡间小路上,后视镜上映着他的面孔,冰冷得让人心寒。夏达明坐在副驾上,面色凝重,双眸凝视着窗外,心中所想尽是仍在闻医馆内受困的香叶与刚出生不久的侄儿。坐在后座的莫启国与莫锦玉,一个心事重重,一个抱着孩子面色惨白。
杂草丛生的广阳河渐渐出现在眼前。比起西襄城边的长江,这条河显得贫瘠而狭窄。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被囚禁起来了似的,受制于时局,没有自由,也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他听见莫锦玉悠长地浅叹了一口气。从神女殿出来,她不发一言。这一声叹息,如同针刺破了气球,触动着莫启国的泪腺。
“是坚持,还是放弃?”莫启国搂着莫锦玉,靠近她耳边轻声的问道。这声音轻得似乎怕碰碎了她的心,但依然让莫锦玉的眼睛瞬间红润起来。
莫锦玉依然沉默着。这个问题,她已在心里默念了千变万变,却没能为自己找到标准答案。毕竟这已经是秦兴良第二次放弃她,甚至这一次是想要她的命。纵然爱到最后需要粉身碎骨,她却永远想不到提着屠刀的是她日夜守护的枕边人。
车继续前行着,刚进入东街口,雕梁画栋的鹤来楼便进入他们的视线。莫锦玉这才注意到东边楼上悬挂着的匾额跟南边那块上面的题字截然不同。她记得南边那块刻着“青云直上”,东边这块刻的是“九天垂露”。她再度回忆起那晚离奇的梦境。如果神女殿祭祀的是西王母,为何梦里出现的却是穿着白衣的仙子。那神女殿又是何人修建,为什么要把两朝君王与西王母同置一殿?所有的揣测都刺激着她的好奇心。
“我想上去看看。”莫锦玉终于开口了。
王尽释将车停靠在鹤来楼的门洞边,莫锦玉打开门,走下车。莫启国也想下车陪同,被她拒绝了。她缓缓地挪动步子,踩着有些松动的木梯小心翼翼向顶楼走去。
梦境毕竟是梦境,顶楼上除了那口钟、那面鼓,并没有所谓的金匾与楹联,更谈不上寻到梦境中那位白衣仙子的蛛丝马迹。站在楼边,阳光从西边斜斜洒入,照红了她的半边脸。她凝视着北边的城门以外,努力想从视野中发现硅村的位置,然而一无所获。
“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予一己真心,盼一生偕老。”她浅吟着这诗句。那年在西襄城的月老祠与秦兴良相遇,他曾赠予她一张手绢,那帕子上印着的正是这几句诗。如今,白首、真心、偕老似乎都快成为遥不可及的空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择一城终老。
是回家,还是留下?
她站在那里,脑海跟视野中出现的画面出奇地一致,皆是茫然一片。
鹤来楼下,莫启国坐在车里,满脸尽是焦灼的神色。“真希望经历这些事情,姐姐能愿意跟我一起回到西襄。”莫启国暗自叹了一口气。“家里人都还在西襄?”王尽释问道。“最后一次收到家里的书信,还是在黄鹄寺外。据说新政府给哥哥们安置了新家,但妈妈却走散了。”莫启国低着头,无限惆怅。“这兵慌马乱的,你们要沿着帝国统治区进入大夏民国的地盘,真以为那么容易么?”王尽释说道。这时夏达明咳嗽了几声,转过头对他说:“待会儿去吴文章那里,确认我家弟媳和侄儿没什么大碍,我替你们去一趟西襄寻下家人。”
莫启国的眸子忽然亮了。他抬起头,满含希望地望着后视镜中夏达明的脸。
就在他们谈论的时候,莫锦玉从鹤来楼缓步走了下来。莫启国为她打开车门,她坐上车,依然一言不发。直到车在闻医官门口停下,她才勉强在嘴角堆起一丝微笑。
吴文章正在柜台上打点生意,见王尽释的车停了下来,特地迈着小步上前来为他们开车门。
“一切顺利吧?”吴文章问道。
虽是一句简单的问候,莫启国却因此紧张起来。吴文章这句话是问的自己和姐姐,还是问的王尽释,又或者是问的跳上房顶跑去救他们姐弟的夏达明?若是问他们姐弟,那么吴文章似乎知道秦兴良所有的行动和计划;若是问的王尽释,那么吴文章和王尽释之间一定有更多尚未言明的计划;若是问夏达明,吴文章怎么知道夏达明是去救人的?想到这里,他很注意观察吴文章的眼神,那眼神居然没有固定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而是均匀地扫视了每一个人。
可是,他们四个人同时出现,吴文章为什么没有任何惊讶和疑惑呢?莫启国总觉得这里面有太多问题无法解释。要么,王尽释早就安排人通知了吴文章,要么这一定是王尽释和吴文章联合起来唱的一出《说放曹》。
他警惕地盯了吴文章和王尽释一眼,却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任何答案。
“我那妹子和侄子还好吧?”夏达明对吴文章问道。
“孩子已没什么大碍,你那妹子中了暑气,喝了我亲手熬的药汤,现在应该睡了。”吴文章儒雅地笑着,他一边应答着一边将莫锦玉姐弟和夏达明迎进屋子,又示意王尽释将车停到房子背面的巷子里,之后便招呼伙计早早地上板歇业。待到一切准备停当,几个人围桌而坐,王尽释从兜里掏出了那副秦兴良的字。
吴文章细细端详着“南撤”这两个字,然后开怀地说:“我懂了。”
众人都满脸疑惑地注视着他。
“南,通难也。南撤,是为南撤。”吴文章望着那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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