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他身上便只剩下了半条兽皮,半个肩膀都赤裸可见,手是遮不住了,那极明显的银纹便亮了出来,长安只觉得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一低头,便看见了哲言念叨了好多年的银纹。
他脱口问道:“你是不是叫华沂?”
华沂一愣:“你怎么知道?”
长安便不言声了,他心中暗暗想道,原来这个就是恩人,哲言说过要报答他,可是拿什么报答他呢?他懂得的为人处世之道十分有限,就用了对付阿妍的方式对付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朵林子那头折来的花,放在华沂的手掌中间,花已经被河水泡湿了,软哒哒的。
所以长安放上去以后,又有些羞赧地觉得,这完全不够,然而这是他仅有的东西了。
长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阵华沂的脸,把他记住,然后决定什么也不说,等他长大了,有了本事,有很多很多的东西以后,再报答他。
华沂只见那小家伙有一张比别人都白一些、少些血色的脸,眼角带着一圈淡淡的红,好像开在素白底色上的两片花瓣,在他手里放了一朵花以后,忽地对他一笑,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这小东西的一笑,给华沂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这或许和之后发生的事有关,华沂总是觉得,这是他在世上见过的最后一样干净东西。
直到很久以后,华沂都认为,世上所有的小孩在没长大之前,都是有那样一双干净如花瓣的眼睛的,天生的,总是好的,只有长大了,才会自己变坏。
想起那时候的事,华沂总是感慨,他大概确实不是什么做首领的料子,因为就在他给陌生的小孩洗脸的时候,他那待人和风细雨的好二哥,也离了席,正在跟他的工布朵商量如何宰了他自己满门老小。
当然……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听说的。
老二平时对外人话多,对自己人,却反而非常言简意赅,那天晚上,他只别有深意地对他的工布朵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那傻小子刚出生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坏,没想到咱们的人一直在部落里宣说他是个傻大个,末了,老头子还是看上了他。”
第二句是:“这不行,我不甘心,咱们回去就动手吧。”
从秃鹰部落回来的华沂还是没有什么烦恼的——除了他阿爹说要把阿织嫁给他。
他一开始觉得阿织长得漂亮,经过了短暂的相处之后,实在没能发现她身上有什么好的地方,于是十分不情愿。
可不情愿,华沂也不敢和他阿爹犟嘴,何况他心里明白,阿爹这是为了他好。
阿织可是秃鹰部落首领的女儿,将来如果他哪个哥哥当了首领,容不下他,他还可以跟着阿织到秃鹰部落混饭吃——要是他阿爹知道他是这样想的,一定会不顾大长老的劝阻,把这个不求上进的傻大个打死的。
然而事情发生得总是那样叫人猝不及防。
那天晚上,老二叫他出去喝酒,老二一直跟华沂走得很近,华沂虽然知道他这个二哥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毫不怀疑地去了——自己的亲哥哥,虽然不像对方表现得那么亲热,可也总不至于害他。
可见十四岁的华沂被人叫做傻大个,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酒过三巡,也不知怎么的,华沂就觉得眼前有些迷蒙,然而这一天正好是他阿爹检查他功课的日子,华沂生怕真喝得烂醉,回去挨骂,于是难得地跟他二哥耍了一些小心眼。
他先是装作拿不稳碗的模样,洒了大半碗出来,又借着擦嘴,把嘴里的酒给吐了出来,然后含含糊糊地叫来骨丞,不说“醉了”,只一边傻笑一边说要“再来一壶”。然后在他二哥说他醉了的时候,适时地“咣当”一下,从椅子上滑下去。
骨丞激灵地拿了湿手巾,在他脸上一通乱抹,然后就让带来的一个侍卫就搀扶着华沂往回走去。
老二也没说什么,热情地一直把他们送到了门口,骨丞偶然间一回头,就偷偷告诉华沂说道:“二少眯着眼看着咱们呢。”
华沂脑筋还清楚,并没有怎么真醉,走了一段路,便觉得小腹鼓胀,于是吩咐其他两个人在路边等着他,他就自己去解决。
前后……也不过就一时片刻。
华沂没想到,等他再回去的时候,他的工布朵骨丞,还有那个阿爹刚刚送给他的侍卫,就已经被人杀了。
骨丞还小,脖子被人扭断了,歪在一边,死前大概一声也没能出口,而另一个兽人侍卫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化兽才到一半,就被人一拥而上,撕成了两半。
华沂回来的时候,杀人的人还没走光,他亲眼瞧见了那个熟悉男人分开兽人们,走上前去,弯下腰,翻开了他那死了的侍卫的正脸,然后表情阴鸷,抬起手来,劈头盖脸地扇了旁边的巨兽一巴掌:“杀个人都能杀错!废物!”
华沂藏在草丛里,浑身的血都凉了,他的侍卫也是难得的人高马大,从背面看,跟他本人体型差不多,对方这样说“杀错了”,那可不就是……想杀他么?
那打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还在跟他把酒言欢的好二哥。
二哥要杀他。
华沂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是一个爹生的,能有什么天大的仇恨,让他二哥就能下手杀他呢?
可老二并没有给他留下时间,叫他思考那么深奥的问题,华沂只听见老二冷森森地对那几个凶手说道:“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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