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温彦之立马打断了薛婶,可自己的心却也不那么实在。
然而还没等他做多想,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喝令:“刑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刑部?
温彦之不及走到院中,只听簌簌靴声,一个身着六品官服的刑部令史领了六个吏官踏进院内,抬头看见温彦之和薛婶在此,便勒令左右:“将此二人带回司部,以侯提讯。”
温彦之问薛婶:“你报过案?”
薛婶此时已然吓傻了,茫然地摇头,“温公子……我没有……我……”
两个吏官已然上来抓起了薛婶,另两个正要抓温彦之,却听温彦之忽然道:“大人容禀,温某就职内史府,乃御前起居舍人,寅时上工,诸位大人要带走温某,烦请向宫门通禀一声。”
吏官愣了愣,看向令史。
令史冷笑道:“本令史见你就是嫌犯,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效命御前,真是吃了豹子胆,以为自己有几个脑袋可砍!”遂号令左右拿了温彦之,又留下两人取证,便带头走了。
齐昱迷蒙之中只觉脖颈微酸,眼睛睁开一道缝来,忽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扑在御书房的案上睡着了。
案上散着本看了一半的奏章,他慢慢直起身,扯了扯身上没有换下来的玄色衫子,只觉有些闷热。
又是一夕夜读,困。然而奏章还有几本没批完。
眼见殿侧的滴漏已然漫过“寅时”的刻度,齐昱挑起眉来,再看了眼空空的大殿。
“周福。”
周福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皇上。”
然后,周福见自家皇上目光落在大殿右侧的秋菊屏风后,笑颜明媚。
“温舍人呢?”
石室,铁锁,牢门。
四下有股干草湿腐的气味,温彦之坐在牢内的石台上,尽量离那张不知多少人睡过却经久不换的草席远了些。
牢室昏幽,头顶的窗洞透下被铁杆隔出的光影。这样的囚禁,已不是第一次了。
温彦之出神地看着那块光晕,明灭之中,似乎看见了一个人的脸,带着缱绻的笑意,眉目好似能勾勒春水,唇角一扬起,好似漫天花飞。
那时候他们刚被关进御史台的石牢里,提讯之事不知为何,迟迟轮不到他们,他二人足足在牢里呆了五日。五日之中,那人曾如他现在一般坐在牢房破落的石台上,却好似坐在书院里的太师椅里一般,始终都是一身孑然的风骨。
温彦之记得自己彼时盘腿坐在他对面,担忧得吃不进饭,喝不进水,每日只顾问他:“知桐,老秦出的是何事?为何我们被抓来?”
“你总问我,我又问谁?”那人侧身瞧过来,一双温润的眼,清澈得好似繁花落空的树,在山溪中的倒影。
当一切开始发生时,身为侍郎的方知桐因职位仅次于尚书,先被传犯的吏官提讯,临出牢门,竟还回头叮嘱,牢饭虽难吃,却也需多少吃些,否则身体挨不过。
然后他被带走,这一审,日落去了日出归,温彦之在牢里的石台上抱着腿等,只勉强咽下两口瓦罐中的水。
当方知桐被吏官带回时,满脸都是倦色,也是透着牢室头顶小窗投下的光影,温彦之第一次从他那总是带笑的脸上看到绝望。
来不及相问,吏官即刻将温彦之推攘了出去,终于也轮到他被提讯。
问询犹如车轮一般,反反复复那么几个,交换着句法,却都是在打探秦文树平时究竟与何人来往,一般将所得的书画藏在什么地方,有无意外横财,他那个寻不到下落的门生吕世秋又会去什么地方……
再度回到那所牢室,甚么都不一样了。
“他们怀疑老秦将攻防图纸卖给藩人,说老秦不仅贪墨治水公银,还叛国求荣!”温彦之感到恐惧蔓延自己的全身,他站在那人面前,叠声质问:“知桐,你究竟知不知情?”
讯问和黑暗的重压好似将两人逼到悬崖上,再往前一步,便是峭壁深渊。
方知桐坐在石台上的身影平添了萧索,逆着光影,看不清神色,“我不知情。”
“那我问你,上月我在你府上看见的富商是何人?为何抬了一箱东西给你?”温彦之压低了禁不住颤抖的声音,抬手抓住他的衣袖,“你给他的那卷画,究竟是什么?”
这句话,好似一盆凉水泼在方知桐身上,他兀地抬头看温彦之,疲惫的神色中,是惊也是痛:“你以为那是什么?你觉得那应该是什么?”
温彦之攥着那截衣袖的手更紧了,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我替你讲,”昏暗中一声冷笑,方知桐扫开他的手,“你以为我方知桐,才应该是那个贪墨银钱、卖国求荣之人!你以为我手中的画,才是攻防图纸!”
温彦之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对面的石台上,抬头再看方知桐,却见他站了起来,因寡餐而青白的脸色上,双目微红:“原来,我方知桐在你眼中,竟是这种人……”
“原来我等苦寒出身的人,无论付出多少,无论给予多少……在你世家公子眼中,从来,都只能是这种人……”
水利图纸在御书房当中的木桌上铺了一案,张尚书正带着人向今上说明此时此刻,淮南的大水究竟如何,改道之事应当如何。
齐昱支着头听,双目疲倦地闭上,长眉微微拧起。
周福从侧殿疾步跑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齐昱忽然睁开眼,状似有些不置信地看着周福:“那他现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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