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的并不算古老的宅邸在风雨中走过了近百年的岁月,陈旧的记忆和陈旧的房屋扭曲成了诡异的印象。对於老宅,我一向心怀恐惧──虽然我不信鬼神。
“这不是凌少爷吗?难道说……是觉得这宅子实在是太漂亮了,才一直看个不停?”带著讥笑的声音在我身後的不远处响了起来,我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姓陈,是陈易葳的表亲,他家做的是和凌家一样的生意,只可惜商场如战场……
三军可夺帅,何况……。
而这个人……怎麽说,他的头脑似乎并没有随著年龄的增长而增长,和他说话让我总是以为我对面的人是个三岁幼童。
“陈少爷……”我微微一顿,笑道,“近来听说陈少爷一帆风顺,前几日又纳了个娇妻美妾入门,真是恭喜。”
英俊的面孔微微的变了变颜色,瞬间又恢复正常,冷笑道,“那倒多谢陌白兄的关心了。”
我心里暗笑,这麽快就从“陌白”变成了“凌少爷”,再瞬间变成了“陌白兄”,真倒是翻脸快过翻书,“陈先生多虑了。那麽小弟便先告辞,改日小弟请客,老地方见。”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那麽,告辞了。”说罢,转头就走,我看著他的背影,却依然不明白他为什麽会突然出现在我家的门口。
管家给我开的门,问候了几声,不忘记吩咐他人道,“告诉夫人,说二少爷回来了。”我叹了口气,知道今日必定是不能安静的回房间了。
母亲并没有在房间,而是在大堂等我,我一进去,就觉得这气氛不太一般。母亲坐在主位上,我在西侧的下首坐了,只笑道,“母亲……”我一向只叫她母亲的。书面的敬称,我看著她,永远都叫不出那亲昵而单纯的字眼来,就像她对我一样,从来也没有真正的喜欢过。
她点了点头,永远不在乎我的叫法是否生疏,只是道,“回来了就好……陌白,你也不小了。你知道的,你哥哥在日本,怎麽也不肯回来,这凌家的事,可就都托付在你的身上了。”
虽然我一直无心於凌家的事,但听了她的话,不免也是有些心酸的,无论感情是多麽的生疏,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抬眼看过去,她依旧满脸的淡漠,依旧显得年轻的脸上是冰霜覆盖的冷漠。
我叹了口气,云淡风清地道,“大哥总会回来的,我只不过是代替几天罢了,等大哥回来,再提此事也不迟。”
然而她显然生气了,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茶盏里的滚烫的水溅了出来,沾在了她保养得良好的手上。而她却显然不顾得什麽疼痛了,只一味的瞪著我,半晌,一字一顿地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默然,对她的话,我早已习惯了。半晌,她指著我,教训道,“你哥不回来,你便不成亲了?!”
“若是大哥为凌家留得一方血脉……”我微微的顿了一顿,淡然一笑,一字一顿地道,“正有此意。”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指著门叫我出去。我也不介怀,就直著出了门,抬头看了看天,天有些阴沈,又一场黄昏雨。
我是住不惯上海的。
以前在哈尔滨,後来在沈阳,又去日本,再後来回的时候又在哈尔滨住了两年。若不是大哥不在,家里的事母亲撑得太吃力,是决然不会叫我回来的。
我是年初才归来的,真的是不怕人笑话,这是我第一次清晰的回到祖宅。小时候人就说过,说是算命的先生说了,凌家的双生子,定是要送走一个,弱冠以後再接回来的。关於这些,我也不清楚是真是假,我只知道,我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凌家的人。
除了奶娘。
我从小就在哈尔滨,大一些去了沈阳,然後去日本求学──当然,在母亲的眼里,不务正业的我自然会被送出去学一些不如流的东西──至少在她眼里是不入流的了,就那样阴差阳错的在京都碰上了大哥──天知道他怎麽会出去的,不入流的洋学,他又和母亲做过哪些激烈的斗争?
然一切都是与我无关。
他或许是对我愧疚,或许是其他的什麽,总之并不是因为亲情的缘故一直对我照顾有加,之所以这麽说,是因为见到他的次数实在是羞於出口,他之所以认得我也是从学生的名簿上读到的。
学期满後,我便又回了哈尔滨,两年以後凌家从上海派人过来寻我,说是去认祖归宗。
真是可笑啊……太可笑了。
眼见的到了八月份,炮火燃了起来。大家都在唏嘘著什麽,我却真的有些不以为然起来──有什麽的?打七月七的时候,我就猜著会有这麽一天的。
有人逃难有人死亡,租界上空的炮火仿佛都是在耳边响起。每一天都是生与死的考验。什麽生意什麽钱财,有命留住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是甚至想,是不是下一秒,我家的老宅也会像孙家的洋楼一样,在炮火里化为烟尘。然而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般,老宅受了损,却并不严重。
空袭又来,我却笑出了声。
枪林弹雨里的上海滩终於安静而萧条了,然而没过几天,在震天的炮火里重新歌舞升平,俨然又是太平的盛世。
人类,总是善於遗忘的。
很快的,一切都是很快的。
很快的,12月5日,日本占领军在浦东成立上海市大道政府,公署设於浦东东昌路,以苏锡文为伪市长。当日《上海市大道政府暂行组织法》发布,拟定大道政府设置秘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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