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由了。
这种感觉上次出现的时候也不过几个月前,但显然重获自由的心情都是一样,周卓坐在车里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已经是烧开了一锅沸水,手心更是冒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地跳。
他正激动着,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痉挛,但当着老张的面还得强忍,看着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他有些按捺不住,冷汗也流得凶猛,终于到了家门口,他假装神色自若地说:“我走了。”
老张点点头,觉得说再见肯定不合适,就沉默地开车走了。
周卓往楼道口走,才进楼洞,他立刻就蜷缩地蹲在了门后面,用手来回粗鲁地揉自己的胃。
揉了一会儿感觉能走了,他又重新站起来往家走。
孙小宇见他回来了,虽然是意料之中也十分开心:“哎呦,哥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的这一周可把我寂寞的。”
周卓看着他,怎么看怎么面善可亲,伸手揉了一把孙小宇的头:“你不是成天地和人聊微信看?”
孙小宇嘴巴一撇:“看来你是一点不想我。”
周卓说:“不是,我特别想你。”
孙小宇很惊讶:“你这走了一周怎么变这么肉麻了?对了……咱哥还行吧?”
周卓一滞,尴尬地说:“他好了。”
孙小宇立刻眉开眼笑:“那就太好了,你也不用发愁请假的事儿了,不然咱经理绝对不答应,到时候你单位医院两头都想顾过来还不得把你给累死?”
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周卓却一点也不觉得烦。
他爬上床,往上面一躺,听着听着,似乎有了一点睡意。
孙小宇说:“哥,你从医院回来就不能洗了澡再睡?”
周卓很不想让那点睡意丧失,随口编了个谎说:“我送我哥回家的时候在他家就洗了,我睡了。”
孙小宇以为他困得厉害,体贴地关了灯,默默爬上床玩手机。
老张回来已经接近九点半,他一进屋见谢明江坐在电视机前凝视着广告,好像在发呆。
广告里本来是一群年轻女生蹦蹦跳跳,播了十几秒突然跳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眼神深邃忧郁的男明星做洗发水广告。
谢明江抬手就把电视关了,回头看他:“送到了?”
老张说:“到了。”
谢明江没了话,低头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百惠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今天需要帮您把卧室收拾出来么?”
谢明江说:“不用,先放着。”
他感觉到犯困,也不想再看文件,于是挥手对二人说:“我睡了,你们也去睡吧。”
上了楼,他徘徊了一阵,不自觉地就走到卧室门口,卧室里少了一个人,多了一堆东西,不知道算变满还是算变空,半开的门,半开的窗帘,风把那层纱翻弄着,阳台上的躺椅时隐时现。
谢明江突然觉得,周卓就像是自己做的一个梦,梦醒了,风把他吹走了。
随即他便唾弃自己的可笑,居然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随手轻轻带上门,毫不留恋地走开了。
不知不觉已经开始数九天,早晨七点钟都还是黑的,周卓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床杆上传来梆梆两下:“起床了哥,你咋过了一周还睡上懒觉了?”
周卓这才清醒过来,他坐在床头,发觉自己果然能正常睡觉了,一阵喜悦,挺利落地从床上下来,接棒孙小宇去洗手间洗漱。
两个人一起去早餐摊吃早点,周卓兴致勃勃地要了豆浆油条。
结果他把泡在豆浆里的油条送进嘴,就觉得还是不舒服。
孙小宇察觉到了:“怎么了?”
周卓顿了顿,安慰自己说应该是油条太油了,豆浆也有腥味,冲那大妈说:“不好意思,给我来个银丝卷。”
大妈说:“你小子,一周没来,还以为你不上阿姨这儿来吃饭了。”
周卓摆摆手:“不是,前段时间有点事儿。”
他接过热气腾腾的银丝卷,重新塞到嘴里,这次是比刚才容易下咽一些。
周卓很高兴,他就知道他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他和孙小宇去的时间刚好,经理才准备开始派货,走到打卡机前跟他说:“来了?你哥怎么样了?”
周卓点点头:“好了。”
经理瞧他一星期不见,人好像憔悴几分,知道他确实累,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像是对着大家说:“十二月到过年那是忙上加忙,大家有什么难处我也理解,不过最好还是克服一下,不然剩下的人根本送不过来。”
周卓没吭声,把自己的货扛到快递车上,揣好手机和货单去送货。
这时候天才亮起来,马路上不仅有晨练的大爷大妈,也有奔跑的高中生,疾走看表的上班族。
周卓把手往车把手上的棉袖套更深处揣了揣,不时呼出两口白气。
双十二被他躲过了,但要送的东西并没有少多少,周卓尽心尽力挨家挨户地跑,到中午,他去了盖浇饭馆吃饭。
老板娘有些意外,冲他笑了笑,正要转头进厨房吩咐,周卓叫住了她——
“先等一下吧,老板娘,我今天换个饭吃。”
他在菜牌面前伫立沉思,一面想着多拿出点钱吃个好的,一面又怕油腻的让他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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