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么?”
灰发男人上前粗鲁地抢过,鹰隼一般的独目盯着尚不盈掌的小瓷瓶,转身就没入翻滚的雾气里。谢源还没来得及叫他,就听见四围传来诵祷的声音。那个调子很古怪,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亦歌亦行,而且听得出来应该是哪里的方言。谢源听得脑子里都是重响,很是晕眩,虫豸跟他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纷纷从人身上掉落,四仰八叉地动着细长腿,被绯瑞云扫了个干净。
但是从他开始吟唱的一刻起,雾气就像棉絮一般撕扯开,一匹一匹挂在帐篷顶端,眼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看来是了,他把烟云卣当作了药瓶。
谢源逐渐可以估摸出雪白的营帐和暗黄的路,跌跌撞撞地前去找灰发男人。大腿上的伤钝钝得痛,他脑子却在飞速地回忆另一回事——回生是谁给他的?
第一个浮出脑海的是青莲坛并封丘御用太医——啥名字还不知道一老头,医术高明,不谙武艺,猥猥琐琐,但人还挺朴实。他的药房谢源进去过,里头的容器都是木制。他当时还问老先生为什么,老先生答:药本草木,最好还是和性情相仿的容器来承载。
第二个是老宋,有前科,贪财。若是老宋送给他这么个精巧玩意儿,他当时不可能不长心眼,就他那抠样。老宋跟这个瓶子那完全是两个极端世界中的产物。
第三个是……阿昭。
降真香是阿昭送来的,再随手塞给老宋一个瓷瓶,极有可能。自己也的确很喜欢奇技淫巧的小玩意儿。
谢源见那灰发男人站在空地里,掌中拖着烟云卣,雾气在他身近形成一个浓厚的漩涡,越近他的身,流转得越快,最后源源不断地被吸摄入小瓷瓶中,不觉瞠目结舌。吟唱已经停止了,灰发男人专心致志地收雾,脸上都是汗水,看来刚才的事让他脱力。他听到谢源的脚步声,很是戒备地转身问他,另一只烟云卣在哪里。
“什么?另一只?”谢源微讶。
男人眼神森冷,又喑哑地重复了一遍:对瓶。
谢源皱眉。
视线渐趋开阔,他却任然望不到营地的尽头,雪白的营帐连绵,像是这里曾经驻扎过一支大军。雾气退了,他们却仍然在男人的术中。原本能见度不高,他还不知道处境的危险,现下一看,这男人绝非等闲之辈。不找到另一只烟云卣,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了。
谢源认命地回到三人身边,把阿昭从头到尾摸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如果始作俑者真是他……
他拍拍手起身,“先生记不记得营帐中有一架黑色的马车?”
灰发男人不多话,转身便走,谢源安静地跟着他在营地里转,不多时便看到了阿昭主人的车架。灰发男人率先走到前头,谢源看到他脸色微变。
谢源有些不好的预感,就像看恐怖片看到经典的门啊、长廊的桥段,你知道下一秒就会有血淋淋的东西有碍观瞻,可还是得硬着头皮看上去。
何况这里还没有遥控机。
谢源慢吞吞跟上,车门已经大开,上头插着一支形制华贵的金箭,大概是射出的时候力道太猛,使得车门被反震了回来。谢源走到灰发男人身边,缓缓抬眼。
车厢里坐着一个……
“他是谁?”男人微微仰着头,第一次用嘶哑难听的声音问他。
谢源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的人。他还活着么?”说罢,眼神落在鲜妍可爱的小瓷瓶上。
这一只跟灰发男人手上的显然是一对,滚圆的盖子落在车外,瓶口还在袅袅向外吐着汹涌白雾,可都被吸纳到了男人手上的回生瓶中,像是在车厢与男人之间搭起了一座雾桥。
男人伸手,朝着车厢内的小瓶子,谢源看到他那只完好的右眼跳了一下。小瓷瓶落在车厢里无处不在的灰发之上,让他去拿,他也害怕。
阿昭口中的主人……恐怕根本不是活人了吧。
谢源看着那颗隐在长长灰发中的干瘪头颅,心想。
主人的坐姿很端正,两手闲散地摆在膝盖上,衣装也很华贵,但是看得出底下空荡荡的,应该是些支楞的骨架罢了。他纤细的脖子勉强说得上顶着张脸,薄薄的一张皮贴在头骨上,皱皱巴巴,细纹都像是干硬的老树皮,透露出一股垂垂暮已的死灰色。诡异的是,他的毛发看起来还像个滋润的老人家,细长的寿眉几乎垂到手上,头发更是散落在四围,几乎要把车厢塞爆,有几缕垂在车辕外,在无风的夜里逐转着,很是诡异。
乍一眼的惊吓之后,谢源觉得阖眼干尸的神态还算安详。
但安详归安详,要换做是他,死也不会和这么个玩意儿在封丘住上好几个月……
阿昭这个人简直是……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觉,干尸那核桃般突兀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之下转动!
谢源吓得大叫一声!
灰衣男人不明所以,飞快地抢了瓶子就地一滚,抬腿把车门狠狠踢上,“你胡叫什么!”灰发男人喘着气恶狠狠道。
谢源第一次见他有那么生动的表情,退后几步道:“他他他……他在动!”
灰发男人一哧,“活人怎么不会动?”
“活的?”
“不能让他醒过来。”男人不多话,捡起瓶塞子把回生的兄弟盖上,一并收到怀里,深深地看了谢源一眼,“他醒过来,我们都得死。”
谢源不动声色地避到他身后:“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一醒……?”
“谢左使请
喜欢无心插柳+番外请大家收藏:(m.77ks.cc),亲亲看书吧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