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一两滴液体,冰凉的,并逐渐变干。
阖闾看着双目紧闭、不愿睁开眼看他的承欢,又沉思地看看自己的手指尖,而后悄无声息地站起,离开。
“我一向讨厌眼泪。”阖闾淡淡地说,“我认为那是极度柔弱的东西。没有想到这小家伙也会流泪,那实在是太无趣了。”
伍子胥听着,垂目看着手中小小的暖炉,淡淡地说:“那你为什么离开?”
阖闾挑挑眉:“难说……不是因为厌烦么?”
他们坐在伍子胥府邸的后院凉亭中,凉风习习,带了三两缕淡薄的花草香,让人不由得放松了心情。
伍子胥微微牵动嘴角,算是笑了一笑:“那你又何必立刻来找我?”
在没有旁人在的时候,这一君一臣,像是回到了阖闾登基前那段没有太多隔阂的时光,海阔天空,什么都可以谈。
“我只是……”阖闾翻眼,看向天空,叹气,“感到烦躁。”
天空高远,江南春色里难得的晴朗天气。青白色的天空上,偶尔有鸟群飞过。
寂静无声。
他们像是在难得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寂静,谁都不愿先开口打破一般,沉默了很久。
伍子胥伸手,将暖炉搁到了石桌上。
阖闾凝目:“你不怕冷么?”
伍子胥淡淡一笑:“凉了。”
阖闾侧头:“嗯?”
伍子胥拨开黄铜的壳,看着炉心。黄铜与黄铜间划开的声音带着跳跃感,轻轻响了一声。
“炭火都熄了。”
阖闾默然,伸指轻抚眉心。
“既然如此,再点上它吧。”
伍子胥抬眼看着他,柔和地说:“炭已烧尽,如何能够再燃?”
“哦?”阖闾轻笑,“那你说,该怎么办?”
“自然是换过新的火炭,”伍子胥依然语调柔和,“原来的火炭,已经烧成灰。要想取暖,就要换成新的。”
阖闾觉得心下有些恼意,又有些空落落的,直起身子,定定看着伍子胥,一笑:“你为什么要用这么迂回曲折的方式,告诫我呢?”
“大王问的是炭火的事,我回答的也是炭火的事。”伍子胥垂目,淡淡地说,“大王如果从中得到别的讯息,也是因为您自己早已想到了。”
两人之间,立刻又沉默下来。
良久,阖闾才说:“我确实喜欢承欢。”
伍子胥低头看着空空的双手,淡淡说:“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说:“我一见他,就知道,你会喜欢他。”
阖闾盯着他,加重语气说:“但是,我喜欢他,只因他与你相似。”
伍子胥微微叹了一声。
叹息声轻微得几乎听不到。
“但是,”他开口,缓缓说,“使你心烦意躁的,却是他与我不似的地方。”
说完,他像是疲惫不堪地,合了双目,靠在栏杆上,静静坐着,再不说什么话。
阖闾定定地看着他。阳光带着春日特有的明亮色泽,斜斜照进凉亭,铺在对方的发上衣上。白中带灰的发色,在这样的阳光下,也像是发出浅浅的光一样。
那光芒极浅极淡,但阖闾却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一种被灼伤一样的痛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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