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笑着说:“季大姐你可真有福气呢,儿子孝顺又懂事,就连表弟也那么热心,陪着跑前跑后的,哪像个表亲啊,跟亲弟弟也差不多了。我跟你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亲戚见了面都绕道走呢,生怕被传染或是借钱,这就算是难得的了,足以说明季大姐你平时心肠好,待人好,关键时候别人都乐意拉你一把。”
季娟被她恭维得满面笑意,说:“哪里哪里,只能是人家处处有真情,我在医院里也多蒙你和王医生的照顾,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护士走了之后,季娟略微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什么毛巾牙刷洗头膏面盆什么的,虽然季覃说这些东西家里都有,季娟还是觉得浪费了可惜。
收拾好了之后,季娟站起来,从行李中取出一个本子,坐在窗户边的椅子,沐浴着已经很明亮的日光,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着。
这一本“斗病日志”是她刚刚入院的时候,看见邻床的病人做类似的记录时跟着写的。如今,那一位交给她许多道理的大姐已经葬入黄土了,可是,她说过的话,传递出来的勇气和对生活的执著态度却深深地留在季娟的脑海里。
季娟慢慢地翻看,思绪随着本子上的记录而涌动。
记得才入院的时候,季娟完全是因为扛不住儿子的要求,才以“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无奈消极心态来医院治疗,到现在的想要活下去,好好地活着,其中不乏医疗的效用,更多的来自儿子和表弟的关心、医护人员的鼓励和病友们的相互支持。
季娟似乎听到一点儿熟悉的笑语声,往窗户下一望,果然看到季覃和吴澄两人正说说笑笑地过来。
季娟合上记录本,想了想,又重新收入行李中,然后开了门,脸现笑意地等着他们进来。
过去的几十年过得浑浑噩噩,随波逐流,糊里糊涂,从现在开始要好好地,认认真真地活。
房门口传来脚步和话语声,随即,季覃手里捧着一大束康乃馨出现在门口,看见季娟就眼睛一亮,欢快地喊:“妈妈!”然后紧走两步,将花捧到季娟面前,扬起脸笑着说:“妈妈,咱们出院了!祝愿妈妈以后都像这花儿一样健康又美丽!”
季娟接过花,鼻子微酸,点了点头。
吴澄随后也走过来,笑了笑说:“表姐,你的行李都在这里了?没有忘记什么吧?”
季娟说:“没有,都在这里。走吧。”
一路走,一路都是认识的医生护士以及病友们打招呼:“季大姐,这是要出院了?恭喜啊。”
回到新家,明亮宽敞的客厅垂挂着绿枝粉花的丝绒窗帘,家具摆设简洁而不失舒适。季覃拉着妈妈的胳膊往走廊处走,说:“妈妈,来看你的房间。”
坐北朝南的房间面积很大,还有一个小露台,摆着一张圆形的小茶几和一把藤椅,顺着墙角摆着一溜儿花盆,盆里种着的植物季娟叫不上名来,绿叶招展,生机蓬勃。
季覃笑嘻嘻地推着季娟坐到藤椅上,说:“妈妈以后就在这里晒太阳,打打毛线,累了就起来给花儿浇浇水,活动一下筋骨。”
季娟靠在藤椅上坐了一会儿,椅子上垫着厚厚的棉垫子,还有一个很大很鲜艳的靠垫可以垫着腰,在这里晒太阳打毛线还真是不错。
季娟紧紧地拉着季覃的手,看不够一般凝视着他神采飞扬的脸,慈爱地说:“好,妈妈给覃覃打毛衣,覃覃想要什么样式的?”
季覃笑着把妈妈往回拉,说:“不用了,打毛衣太费劲儿了。妈妈你的病才好,不能劳神,再说,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街上什么都买得到,上海的羊毛衫又是有名的,不像以前,街上都没什么东西卖,想穿个好的就要自己做。来,妈妈,你看,墙面的乳胶漆的颜色,还有窗帘的颜色喜欢吗?我挑的。”
墙面是淡淡的天蓝色,蓝得似乎和窗外的蓝天白云融为一体,窗帘则是浅黄色基调,上面有镂空的白兰花做点缀,颜色温暖而淡雅。
季娟的微笑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是吗,覃覃?这颜色有什么讲究吗?”
季覃告诉妈妈,因为她得的是鼻咽癌,病发时鼻子会淌血,现在即便是控制住了病情,也要十分注意,除了饮食之外,心情也是很重要的,浅蓝色属于冷色调,能安抚情绪,但是,全是冷色调也不好,毕竟癌症病人跟病魔做斗争要耗费大量的体力,身体都不够强壮,窗帘的暖暖的淡黄色有促进食欲的作用,点缀在一片浅蓝色中相得益彰,雅致而协调。
季娟很感动,儿子竟然连这样的小细节都考虑到了,习惯性地想和以前一样去婆娑他的头顶,赞一声“覃覃真能干!”却发现不知不觉中,儿子已经长高了许多,现在只比自己矮一点点,想要做以前那个动作已经不顺手了,不禁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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