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珋果然笼着手,幽幽叹了一声:“阮卿不知道,朕这个皇帝,当得委屈。”
“圣上说笑。”
“你不必哄朕。你还不是如旁人一般,觉得朕很无能。朕都知道。”
雪臣深深下拜:“臣万万不敢。圣上仁德天下皆知,无为而治,实为万民之福。”
“阮卿,”赵珋摸了摸那望不到尽头的铁围栏,道,“朕不想听你说这些套话。”
雪臣垂首不语。
“朕就跟这些象一般,只是看着威武,看着气派,看着像那么回事,其实还不是……笼中之物。”
“圣上。”
“阮卿……朕,朕很寂寞。”
3.
“圣上。”
他盯了阮雪臣眼睛半晌,后者仍然只是恭敬地垂目长揖。
赵珋忽然叹了一口气,转身道:“也罢,不说这些了。阮卿,朕听说,你同秦御史处得不错?”
“臣历练不多,多亏秦大人提点。”
“那端州王呢?”
“……臣与端州王无有私交。”
“不,朕是问,你觉得端州王此人如何?”
雪臣稍一思虑,道:“是难得的将才。”
赵珋看了他一会儿,笼着手道:“阮卿,你陪在朕身边,也快一年了吧?”
“回圣上,七个月了。”
“一向也没有怎么封赏你。阮卿,可愿意做朕的观文殿学士?”
阮雪臣微微吃惊,抬头道:“圣上,那是……”
赵珋仿佛无意多谈,摆手道:“朕愿意给你的东西,你谢恩就是了。”不再同他说话,转身把漆盘里的东西一一丢进栏里去。
阮雪臣吃了几位同僚摆的贺酒,向晚又换了便服同秦子荀去会仙楼。
天色还未暗,夜市已经摆开,沿街一溜的小摊小贩,挤得行人只好侧身而过。走过一个套圈的摊子前面,秦子荀忽然停了一停,道:“渔白,我试试这个。”
那一堆不值钱的玩意儿后面,有个小小的净瓶,玲珑可爱,釉色很是匀净。
秦子荀领了一把竹圈儿,却不是偏左就是偏右,惟有一次险些要套上去,晃了几晃,落下来,掉在旁边一个泥猪上。
他又付钱套了一次,依旧只套到左近的几个小东西。就差那么一丁点儿,不知怎么就是上不去。
雪臣原本一直旁观不语,这时便悄声促狭道:“那个瓶子分明就是饵,堂堂御史大人,怎么连这点名堂也看不出来?”
他一双斜飞的笑眼里,映了满街的灯彩,竟有几分横波流溢的意思。秦子荀顿了一顿,笑道:“渔白有所不知。有的时候,偏生就看进眼里了,明知道是不能咬的饵,也舍不得不上钩。”
就这工夫,一只癞毛黄狗不知从哪里挤进人群来,在那堆小玩意儿中间踩了几脚,观者一时哄笑起来。
秦子荀弯身将剩下的一个竹圈往它脖子上一套,笑道:“就你了吧。”转身拉着雪臣上了楼。
两人闲话一堆。酒过三巡,秦子荀忽然话头一转:“今日萧图弹劾那孟周,渔白为何与他作对?”
“就事论事而已。我哪有闲心同他作对。”
秦子荀一手滴溜溜把玩着酒盅,笑道:“你一向也厌恶那帮外戚鱼肉盘剥,这回他出头直谏,我还当你乐见其成。”
“外戚。”雪臣冷笑道,“孟周是,他就不是么?你也听见了,什么水冒城郭,黄河决溢,盖小人在朝……又是这一套,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找,也太不把官家放在眼里。依我看,就算真是小人在朝,也是……”
秦子荀一指加唇止住了他。雪臣撇了撇嘴,自斟一杯,道:“孟周那个兵部郎中,做得并不算坏。孟家虽然没本事跟萧图叫板,却难得不是和他一条心的。萧图想安插自己的人到那位子上,哼,没那么容易。”
秦子荀瞅着阮雪臣微微发笑。
雪臣不自在道:“秦兄笑什么。”
子荀慢悠悠地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才道:“渔白,你想得不错,不过有一点,你小看了他的胃口。我想一个兵部郎中,还不在萧图眼里。他看上的,只怕是三司使的位子。我听闻,孟良妃一门为这事经营许久。只是这回萧图一搅合,孟周就算没事,也轻易升不上去了,他们下的那番工夫,只怕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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