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李承乾脸色一变,浑身脱力般跌坐在凳上。心中的绞痛,让他几乎窒息。
“称心......”他咬牙看着面前的房遗直,还是那样的愚忠迂腐,冥顽不灵,年纪轻轻,行事却像个老顽固。
李承乾气狠了,将案上的砚台朝他砸去。被砸中的青年闷哼一声,顶着一身墨汁巍然不动。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被派出去的仆从哆嗦着回禀道:“殿下,称心他......他......”
仆从看着李承乾通红的双目,那个“死”字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
李承乾眼中的希望一点点褪去,最后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打在红色的弁服上。
房遗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太子,在他的印象里,李承乾算得上是劣迹斑斑,可不论是被中书门下的重臣当面训斥,还是被皇帝疾言厉色地斥责,身为伴读的房遗直,从未见过李承乾流泪的模样。
房遗直一时失神,那柄花鸟莳绘刀就已经到了眼前。李承乾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随时都会将刀捅进他的胸膛。
那侍从反应却极快,他拦腰抱住李承乾,嘴里喊道:“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
侍从的喊声惊动了候在外头的重臣,张玄素等人将房玄龄搀扶起来,不等李承乾下令便闯进了门内。
李承乾见到房玄龄等人,怒意更甚,眼见着刀就要捅到房遗直,房玄龄却忽然开口道:“殿下,自古以来,都没有诛杀谏臣的道理啊。”
李承乾最不喜欢的,就是房玄龄、张玄素等人,总拿直言进谏的借口来说事儿。偏偏房玄龄还接着道:“若是今日,我儿真的伤在了殿下的刀下,房家世世代代都会以此死谏贤臣为荣,可是殿下,世人又会如何议论您的行为呢?”
李承乾气极反笑,刀刃已经触到了房遗直的前胸,胸前的布料被鲜血染红了,房遗直的脸,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着,却并没有让开一步。
房玄龄看着这个被自己寄予了厚望的儿子,最终还是妥协了,他颤声道:“殿下,请您体谅老臣的爱子之心,要杀要剐,便冲老臣来。”
他一口一个老臣,不断提醒着李承乾自己的身份。李承乾苦笑道:“本宫体谅你,那谁来体谅本宫,你的儿子不该死,难道称心就该死么?”
这一回,房玄龄保持了沉默,可房遗直却开口道:“殿下,称心是男子,龙阳之癖有违人伦,您成日里和他腻在一块,鲜少去太子妃处。称心此举,无异于谋害皇嗣。”
房遗直的每一句话,都让李承乾如鲠在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伴读:“本宫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你就是这般效忠于本宫的?”
房遗直丝毫不退让:“在殿下犯错时,赔上性命也要加以劝阻,这就是我的忠心。”
李承乾冷笑道:“有朝一日本宫得登大宝,第一个要处置的就是你。”
第二章
称心的魂魄漂浮在半空中,看着李承乾如笼中困兽一般发泄着他的怒火,想去开解劝慰,却又无能为力。
如今化作一缕幽魂的他,脱离了肉身,便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他看着官差将他的首级带进宫城,呈予太宗。他生前从未有机会一睹皇帝的容貌,不曾想却在死后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了。
冥冥中,他觉得自己还有要去的地方,那是他的归宿。他跟随着意识的脚步,飘到了东宫,李承乾的眼泪,李承乾的痛苦和挣扎,他通通看在眼里。
称心一直都不明白,李承乾究竟看上他什么?他只是太常寺中,一个最平凡的伶人,没有惊为天人的相貌,也没有动人的歌喉,可李承乾从那么多人中,一眼就挑中了他。
在他收拾行装住进东宫的率更寺时,曾有太常寺的伶人在背后嚼舌根,说那东宫的主子是个瘸子,素日里喜怒无常,荒唐度日,像称心这样的人,就算一朝撞了大运进了东宫,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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