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少见的东西到处横得像垃圾,常远闲着没事就当涨姿势,蹲在一旁边看边拍。
邵博闻对材料不如监理了解,他只管大的品牌和资金,采购和下料都是底下人在操劳,就抱着虎子在常远后面当保镖。走了几米远,他忽然听常远“咦”了一声,然后从一堆钢铁里挑出了一件300长的型材封样。
所谓封样,既是施工单位提前将材料样品报送至甲方,经业主和设计师确认色板和材质,以保证实际施工不至于偏离业主的需求,另一方面,要是施工方或材料商挂羊头卖狗肉,封样也是维权的证据。
型材的封样随处可见,让常远惊讶的是a家型材的天衣无缝的构造,明明两块铝材拼接,可要不是车祸使得它开裂变了形,从外表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体。
常远跟邵博闻说:“这个工艺太厉害了,你看这缝,完全隐形了。”
邵博闻单手抱着虎子,也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表示赞同。
跟车而来的有个工程师,怕被人捡漏就一直在盯梢,听见他俩的对话感觉是识货的朋友,就过来搭腔说:“厉害的不是是隐形缝,还有这涂层处理,是我们的新工艺,你拿带尖角的金属比如钥匙小刀什么的刮刮看,不会留痕的。”
常远用车钥匙试了下,果然名不虚传。他跟人又聊了一会儿,路就通了。
下午5点多,邵博闻朝右拐了个弯,小镇欢迎你的横幅就跃入了眼帘,虎子将自己糊在车窗上看外面的大片的麦田,是高楼林立的城市里不会有的风景,平坦宽广、天地无垠。
他们就住在老街尽头马路商铺的后面,挂着青苔的老宅大都拆了建新,唯独除了常远的家,还是二十多年前的老平房,嵌在一堆楼房中间,平白就比别家矮一截。
这里打发时间的东西单一,白天打牌、傍晚侃大山,邵博闻的车压过颠簸的小路往里开,就在他们这一排房屋差不多中间的位置上看见了一群坐着的人。
大家远远看着车开进来,近些发现是辆“别摸我”,就开始热切的猜测是谁家的亲戚,等邵博闻将车窗降下来打招呼,就开始咋咋呼呼地问候他。
“哟,邵家老大回来啦。”
“博闻哪,今年挣了大钱吧,瞧这车,真带劲儿。”
“回来啦,回来好啊,你爸妈享福哦。”
……
“博闻,今年带人回来没有啊?”
他几乎每年都会被大同小异的问题洗涮一遍,都靠打哈哈应付,今年却一改敷衍,笑容满面地说:“带了。”
后座上的常远听得虎躯一震。
中老年们不明真相,开始起哄,问他:“姑娘呢,给我们大家看看啊。”
常远响应号召,不得不放下车玻璃跟长辈们打招呼,高三那年发病之前的记忆都很模糊了,记得的人不多,但两三个还是叫得出来。
出来个男的本来就够让人发懵了,不过这种小地方就是同性恋也不会敢跟人说,所以人们的思维里还没有基佬脑洞储备,大家第一反应是奇怪这男人是谁。
去年8月份常远是偷偷回来的,那时节又正农忙,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个路人甲,可这次被邵博闻领回来,存在感就不一样了。
被叫的那几个人满头雾水,又跟左右交换眼神,过了好几秒才有人试探地问道:“这……是常远不?”
这话一出,大伙登时越看越像,常家的小儿子离开这里的时候都16了,五官基本定了型,如今成熟稳重了,可眉眼脱不了那个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么些年过去了,有时忽然提起常家,都会引起一片同情和唏嘘,在人们的讨论里常远的下场往往都随他妈,可他猛不丁地冒出来,模样斯文、言笑晏晏,看起来不只清醒,似乎过得还不错。
常远没料到自己这么块就被认出来了,他的目光里在这些老去的面孔里逡巡,岁月的浮光在他心头匆匆掠过,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言表的怀念里,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乡愁。
十年漂泊、落叶归根,常远不自觉地看向他家的老房子,像是隔着岁月在对迷失的自己说:“诶,是我,我回来了。”
小镇里的人就是嘴碎一些,可心都不坏,大伙见他一表人才都为他感到开心,作为新选手,邵博闻身上的八卦炮火立刻就转嫁到了他身上,这个问常远在哪发财、那个问他有对象没。
常远说有,再被追问就拒绝回答,指着邵博闻一语双关地笑:“不想让他太尴尬。”
阿姨们纷纷被带到了歪路上,以为他是不想欺负邵博闻这个光棍。
邵家二老就没这么美好的联想了,俩老的杵在大门口,面对面地发愁,邵博闻翅膀太硬了,爱飞不飞他们都管不了,再说十几年没管过他了,都不知道“教训”这两个怎么写了。
邵博闻将车停在自家门口,下车喊人,他妈没理他,只是直愣愣地去盯常远。
常远对上她的目光,站在原地大方地叫了声“大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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