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很少,但什么时候都记得嗯一声,提醒季三昧他还在。
在季三昧漫漫的十年恋期里,沈伐石永远是这副模样,冷漠、君子、从不肯逾越雷池一步,是再标准不过的朋友。
但是重生之后再见到沈伐石,他的所言所行却总给季三昧一种奇妙的幻想,仿佛他多年的夙愿能成真似的。
而今天沈伐石偷问的那句话,几乎将季三昧的梦变成了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 但是季三昧此人,对旁的事情还好,对沈伐石的事情,没有十分的把握,是万不肯捅穿那层窗户纸的。
他想够了,乐够了,才抬起头来,诚恳道:“师父,我的确不记得什么卫汀。”
季三昧说:“我记性不大好,但就算忘记了世上所有人,能记得师父,我就没什么可遗憾的。”
☆、第31章 螽斯(二十)
沈伐石:“嗯。”
季三昧乐了, 对他来说,得沈伐石一“嗯”字足矣, 管他背后含义几何, 季三昧能拿这个字做出一晚的好梦来。
季三昧搂着沈伐石睡了, 有一两个时辰他觉得身下特别硌,不过硌着硌着也就习惯了。
真正把他吵醒的, 是从外面传来的鬼车夜泣声,声声慢,句句长,一个哭腔拖得千转百回, 像是把小刀贴肉刮着人的皮肤,挖空了心思也要把人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地削下来。
季三昧翻身坐起, 发现沈伐石仍被自己困在双臂中, 他正一手捂着自己的耳朵, 一手动作缓慢地把自己从他身上剥下。
发现自己醒了,他也不再顾忌, 问:“留下, 还是出去?”
季三昧伸了个懒腰:“许员外花五千两买的可是我,当然要物有所值才好。”
沈伐石明白他所指何意, 把他抱下了床,季三昧将衣裳简单一拢, 便径直出了门去。
这次只来了一只鬼车,她学乖了,不再选择榕树栖息, 而是围绕着许宅盘旋,扑棱扑棱地在许宅上空织了一张腥臭难当的大网,哭泣,鸣叫,尖锐的女音恨不得化作一双手,穿墙破壁的把那孩子抓出来。
但比较令人糟心的是,季三昧和沈伐石一出门,那鸟声便止息了,空留下两三根漆黑的鸟毛。
连续两次无功而返,许泰的面色已经不大好了。
偏偏此时,许宅的大门被人从外敲响了。
进门来的是一个身着红袍,腰配金铃的道家术士,生得颇有几分好颜色,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仍然身姿隽逸,细腰下是一双流纨长腿,和同龄的许泰相比,就像一棵水嫩的青葱和一只土豆,他的锦衣被撕裂了一角,疑似是鸟喙啄咬所致。
老朱管家将他迎进来时,腿肚子还在转着筋,是故没有看到他右手掐拖着的一个覆盖着黑布的人状怪物。
到了主院之中,恰逢许泰踏出门来,来人一拱手,不待许泰招呼,便将黑布一把揭下,一具鲜血淋漓的女人躯壳就光裸地袒/露在了月色下,关键部位生长着鳞状的灰青色锐甲,一片片倒钩刺得人眼睛生疼。
许泰惊呼一声,既惧且喜:“龙法师!您……”
“我去了一趟沂州城。”龙飞安神色平淡道,“谁晓得今日回北郊,竟恰好撞上这等事情。我打死了一只捉来,还请员外安心。”
许泰虽说不敢靠近那气味**的鬼车,但这话说得又漂亮又利落,效率之高,更是把这几天无所事事的一对师徒给比了下去。
许泰请了一盅茶来,说是恭谢龙法师路过相助,龙飞安推拒再三,这才接了。
等再看到沈伐石和季三昧时,许泰虽说依旧客客气气,目光中却难掩失落和怀疑:“三昧法师,沈法师。”
听到“三昧”二字,龙飞安端茶的手顿了一顿,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季三昧立在廊下,掐着烟枪,打量着龙飞安。
在沂水亭中被他套话的小女孩龙芸和他的面相有三分相似。
据许家奶娘说,龙芸和龙英的长相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龙芸却从不知自己曾有个姐姐,只知道母亲怀她时,忧思伤怀、身体虚弱,娩下她便灯枯油尽,撒手人寰。
她被父亲一手带大,言谈中满是孺慕情怀,三句话必不离“父亲”。
季三昧把龙飞安扫了个够,咬着烟枪轻轻一哂。
沈伐石夹了夹腿,声音清冷:“他有什么好看的吗?”
季三昧笔直吐出了一口青烟,同沈伐石咬耳朵:“人家是有备而来,要唱一场戏,自然好看。”
龙飞安饮下半盏茶,才扭过头来,仿佛是刚刚注意到季沈二人:“这二位是许员外的亲戚?”
他的目光却着重放在了季三昧身上。
季三昧丝毫不怯,迈步迎上,拱手一礼:“见过前辈。在下沈三昧,请多指教。”
和沈伐石一样,龙飞安也是座冷面冰石,唇角往下一撇,算是回礼。
季三昧凑唇衔住烟枪,啜了一口烟:“前辈今日辛苦。”
他这话说得轻浮,所有的字句都融在一口轻描淡写的淡青烟雾中,龙飞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尖:“你们二位便是许员外请来的驱鬼法师?”
季三昧笑:“龙法师去沂州城内多日不回,倒是对许员外请人一事了如指掌。”
许员外面露尴尬。
许员外这样的情绪也不难理解,龙法师是当地的捉妖师,又久久赶不走鬼车,许员外只能趁龙法师前往沂州城内除妖的空档才去了觉迷寺请沈伐石出山,按他本意,其实并不想让这两拨人碰面。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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