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巡心里有事儿,不自觉就手抽了根烟,点上火才想起来这是人家的心理咨询室,忙掐灭了歉然笑笑,又到底笑不出来,半响只盯着手里的烟卷儿问:“您就给句准话吧,老关这样,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心理学家看着他,神情严肃起来,半响点点自己脑袋,声音一字一顿的:“这儿,崩断了。”说着又指指自己胸口,“或者这儿,累垮了。”周巡突然觉得心慌,关宏峰的精神跟他的身体较了死劲儿,无论最终哪方输或者赢,这个人都完了。
心理学家声音柔和,带着显而易见的惋惜:“关队是那种很坚忍的人吧,我听说过他的事儿,那种叫人觉得什么都抗得下的。”周巡再次叼起了烟,没点火儿,很认真地纠正道:“不,他是真的什么都抗下了。”搭档的惨死、朋友的试探、兄弟的怨恨,还有如附骨之疽般无法甩脱的栽赃陷害,他想把身边的人都推出去,却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卷进漩涡,而他只能殚思极虑地算计,求那个遥不可及的真相,求尽力保全每个人。
案子刚结那会儿,周巡甚至不错珠的盯着关宏峰,生怕这个人真松了这口气,会那么栽下去再醒不过来。他想跟所有人说,你们都不懂关宏峰!可自己呢,这个十五年都没能跟他交上心的半拉儿徒弟,也同样不懂。周巡突然有种想倾诉的冲动,好像来这儿做心理调适的是他自己:“你说老关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给焐热了,可他怎么就暖不回来了呢?”
心理学家侧脸看着旁边头发凌乱的长丰支队长,语重心长:“我不知道关队长对你们做过什么,但像他那样的人,既然不肯原谅自己,那你们的关心照顾,甚至所有对他的好,在他心里不过是更大的压力。”她的目光极其温柔,像被四月里被阳光烘暖的春风。周巡心底猛打个激灵,觉得似乎每个角落都要被这人渗透了,看穿了。却听她声音毫不间断,徐缓而清晰地说着:“不如试试,让他为你们做点儿什么,让他感觉还被需要,或许会好些。”
自从那天去过佟博士的心理咨询室,关宏宇只要抽出时间,就软磨硬泡地拖着他哥过去。心理治疗的作用有多少,关宏峰本人自然有数,免不得有些怀疑他这个亲弟弟,是不是继酒吧老板娘刘音之后,又动起胡乱给他拉郎配的念头。但确实有哪儿开始不同了,关宏峰觉得他平静得像潭死水的生活,像是突然被架在了火上,咕嘟咕嘟地温起热泡。
先是高亚楠连续加班,忙到彻底住进支队,关宏宇有心当个五好奶爸,奈何人笨手拙无力回天,只得向他亲哥求助。想关宏峰个小四十年的母胎solo能比他好到哪儿去,顶天也就是仗着早几分落地,做哥哥照顾弟弟时的那点儿本事,再加上从网上东拼西凑的资料,现学现卖。两个大老爷们笨手笨脚的,总算是没把个奶香奶香的小宝宝折腾坏。
然后就是酒吧老板娘刘音找上门来,委屈兮兮地表示她跟人吹牛,说自己参与过一起特别重大的案子,还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其实她倒没瞎扯,但事儿自然不能这么往外说。而话也都撂那儿了,总不好再收回来,于是要关宏峰好歹给个面子,帮她圆场。关宏峰一脸面瘫,岿然不动,任她连撩带追讨住宿费地威胁。最后老板娘一拍桌子:“关宏峰,信不信我把你和你弟那点事儿拿去报社爆料!”关宏峰照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起身去拿外套围巾。
周巡那边自然也不可能消停,倒是没再拉他去当顾问,可每回见面都不忘抱怨队里年轻人素质太差,然后明里暗里变着花样的,请他去搞点儿讲座培训来□□小警员们。甚至连周疏桐也红着脸跑来,说自己交了新男朋友,不过有叶方舟的前车之鉴搁那儿,怕再眼拙认错了人,求关老师去给她把把关。自己点头认下的徒弟可怜巴巴看着他,关宏峰还能说什么,只得替刘长永尽了回当老爹的义务,顺便去队里讲了点儿经验之谈堵周巡的嘴。
到这时候,就算关宏峰真迟钝,也能觉出不对劲儿了。然而他也着实是不懂,想不通关宏宇和周巡两个见面就掐的人,到底是怎么勾搭到一块儿去的,又在他背后出了手什么牌。有几次关宏峰眼看着关宏宇和周巡在自己面前晃悠,差点儿就忍不住问出来,可到底还是憋得严严实实。将近二十年的老刑警心里真是太有数了,一没证据,二没底牌,拿什么去套人口供,何况这俩还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小狼崽子。既然不反感,那就由他们闹腾去吧!
而彼时周巡和关宏宇也在颇为紧张地观察着关宏峰。关宏峰依然需要靠大量镇静安眠药物入睡,但已经在高亚楠的严密监控下,缓慢减少药量;他依然会在各色各样的噩梦里惊醒,漫漫长夜却无法踏实地睡足三四个小时,但出神的时间却似乎比先前短了;他的健康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可那紧绷的面孔却好像越来越放松——或许只是他们的错觉。
周巡有时候想,这人忙起来的样子,真像回到了从前,仿佛他还是那个长丰的支队长,大家的支柱,将所有人都庇护在铁打羽翼之后。没人说得准佟博士这招到底好不好用,但有希望就总归是好的。周巡甚至想,没关系,凡事都得慢慢来,他们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就同以前遇见难啃的悬案那样,一个个方法,一条条线索,一点点锲而不舍地追究下去,肯定会有问题破解、真相大白的那天。可周巡到底还是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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