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楼龙宿不急,一招一式慢慢消耗着对手的体力。四气造物之功本非凡夫俗子可驾驭,大宗师仗着手握神器行逆天之举,又能强撑到几时?
如他所料,滴水穿石,密不透风的剑网终于有了发丝般的缝隙。疏楼龙宿剑锋一逼,一招“风姿千影”破光而出,撕开了那个缺口。其雷殷殷,滚过群峰。
猛然为紫光包围的古陵逝烟被迫后退。杀风的边缘尤是锋利,几声不祥的杂音过耳,双臂已披数道朱痕,并快速在湿衣上洇成大片大片的深红。
疏楼龙宿终于长出口气。
熟料那退开的身影并未因伤停下连贯的动作,快到容不下一声叹息的出手,两道极光交错,盘旋来攻。——“回鸿十字引!”
些微的错愕,龙宿急急运气转向。还是慢了半分,手背添了一道划伤,在暗夜一族的本能中转瞬愈合。他有点意外,莫非对手亦怀有类似的自愈之能?
然而并非如此。
古陵逝烟只是、单纯地感觉不到疼痛。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无心追究。也许是十二化浊阴之阵以后,也许要追溯到离开烟都那一日。但此刻他只是庆幸这副躯体令他无知无觉地厮杀下去。
明明是晴空万里,姑射山却如子夜雷轰,雨碎风袭。
一招对一招,极尽豪奢地被人施展过去。天地本何其广阔,却在阴风怒号、万鬼恸哭的森罗炼狱里被冲撞交织的剑气慢慢封锁了生途,渐渐只剩下极端逼仄的的狭路,不知将为何人占据。
终于那渺茫的生机被二者消磨成了夕阳下沉前所能照亮的最后一线。
大道至简。战至此时,紫龙影华贵富丽的剑身陡然一翻、一送,炽光喷薄,似要将残照彻底湮没。
抵挡它的则是劈空泼下的剑雨,直如天都塌了一般,烟气滚滚,阻塞乾坤。
疏楼龙宿竟是有些愣神,他从未见过用剑之人纯然放弃了防守、豁命一攻。剑已非剑,倒是有几分刀法的神韵。单一的兵刃被操纵到最后,挣脱了被锻造时赋予的宿命。
离奇的一招,名唤“烟尘一望怒偃月”。
假如说他二人原在争夺通往险峰的唯一的曲径,古陵逝烟这一招落下,却是要连最后的出路也一并毁去。一时间,龙宿也无从估量胜负。
但随即“噗”的一声,乃是细窄的长剑穿透肩胛的动静。
一瞬间、碧落黄泉、空然无音。
鲜血逆流,自紧抿着的唇齿溢出,漫过人的下颌,再淋漓地沾满胸襟。
古陵逝烟皱眉,低头看向不断颤抖的左手,他的掌中什么都没有。
像是永久的沉默以对,被气旋震飞的大剑失声长鸣,愕然没入不远处的峭壁,褐色的剑穗染了别的颜色,几许凄怆,在大战的余波里扬起、又落下。
第51章 四十九、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上班之后更文就这效率~~~~暑期工作压力比较大,这个月的指标还没完成,这一章又写得苦状万分……啊……我已经是条咸鱼了
[注1]:关于昆吾,确实有这个说法,并非作者杜撰。
连连走了几步昏招之后,阵中烟气愈深,白茫茫一片连敌我棋子都看不清了,痕千古深深呼吸,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化影神锐铿鸣上手,利刃沿着一弯新月的轨迹劈下,惊风似苍龙唇吻边的吐息,将弥漫不开的烟幕自正中破开,一时间fēng_liú烟散。抓住这一瞬之机,痕千古快速记下棋局。
不过眨眼的工夫,烟雾复又合围。
此刻棋局已进收官。大宗师素来执黑,上来就占了半子之先,这一路顺势杀伐,冲得白子阵势凌乱。从痕千古自己的角度看去,左下角二十来子已被围死,其余三个角部也陷在缠斗里,稍不注意便只有被拆吃一途。
烟都通行的是古制十七道的棋盘,相较苦境他处十九道的格局,施展空间更小,当真是在夹缝中求生。至于高手对弈,更是寸土必争,弈棋说是消遣,却最耗心力,厮杀下来,双方都是呕心泣血。
“西九南十。”痕千古敛神,终于决定了下一步。
幻阵应声而变,棋盘中腹位置多出一枚白子来。
一向都是金角银边草肚皮,痕千古飞这一子实属走投无路,可也只有被这百来子圈成的天元周边或还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但饶是绞尽脑汁、权衡再三,几乎就在他下子的同时,黑棋闲庭信步、寻花问柳一般打入腹地,毫不在意白棋抢攻中心地带的挑衅。痕千古几乎可以看见大宗师十足十蔑视他的眼,一时恼恨得就要呕血。
不过,遭逢强敌还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对弈,有此余裕,足证那人平安。这么一想,立时顺了胸口的闷气,专心应对。
步步带泪、着着见血,云里雾里翻覆交替了十几回合,棋面终于被挽回到五五的局势,迷烟稍退。痕千古像一直游走在半梦半醒之间,此时才感到冷汗丛生,仿佛耗尽平生所学,渐觉气衰力竭,竟不知还能不能撑到终局。
这样的危机感刚刚冒头,眼前景致就真的晃动了一下,又一下。
兵刃在手中陡然一沉,他才放松下来的心弦又瞬间绷到最紧:不是他视野不清,而是加在他身上的禁咒快支撑不住。这代表,大宗师遇险?!
因为感知不到疼痛,所以才能无知无畏地对半世剑戟森森横眉冷对;因为感知不到疼痛,所以才能无感无觉地对一身伤痕累累垂眸漠视。
但是,疼痛是ròu_tǐ凡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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