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芳芳微一思索:“没什么,我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预感,和沈泽有点关系。”
李西点了点头,望向外面的天穹,喃喃道:“……其实我也有点。”
外面乌云光影重叠,大风吹过翠绿的树,远处的海洋呈一种模糊的、混沌的黑色,像是一场毁天灭地的大雨的前兆。
班里唯一一个敢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的人——常老师,瞄了一眼手机,对班里的同学懒洋洋地说:“同学们,好消息,刚刚接到教务处通知,今晚最后一节晚自习取消。”
班里登时一片大哗。
“台风……愿望,”常老师随口说:“这名字还挺好听的……总之它今晚九点登陆,大家关好门窗,在宿舍的同学要小心,咱们宿舍楼那个破样,估计顶不过几场风。”
丁芳芳顿了顿,对李西轻声道:“……也可能是台风要来了吧。”
那是个说是世界末日都有人相信的夜晚。
沈泽在路上走了很久,坐错了公交车,窗外的雨水淋淋漓漓地洒在窗玻璃上,夜色合着橘黄鲜红的霓虹灯,犹如万花筒一样绚烂。
他什么都没想,也可能什么都想了,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思索什么。
脑海中萦绕不去的,却是顾关山的眼泪,一滴滴地掉在她的膝盖上。
顾关山疼哭过,因为父母哭过,因为沈泽是个混蛋而哭过……却从没有因为无能为力而落泪。
沈泽望向玻璃窗,夜里的公交车人稀稀落落地坐着,他从窗户里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个少年人——头发短,眼睛漆黑,薄薄的嘴唇紧抿,头发丝上的水一滴滴地往下落。
他怎么会遇到那样的人呢……
遇到那样一个,无时无刻不让人记在脑中,惦在心头,绚烂又苍白,像是一朵崖底的白格桑的人呢。
沈泽疲惫地想,如果没遇到就好了……如果一直保持着一班到六班那种天堑一般的距离,那一定是不曾认识她的。
但是一切都不可避免,沈泽想起第一次在楼下见顾关山的样子。
就算推后几天,也有走班。他走进教室里,就会看见坐在后排和六班的同学开玩笑的那个姑娘——然后沈泽会走过去放在顾关山旁边。
这是一场劫,沈泽疲惫地想,要命。
他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闭了闭眼。
……十八了,沈泽,你连身份证都可以办十年的了。
沈泽回到家的时候,他爸正在喝一瓶泡了虫草和蛇的茅台——多半是那圈子里的有钱人折腾出来的花样养生,人到了四十五六就开始积极地拿中医中药地煲着,连沈泽的爸爸都不例外,他们可着劲儿地折腾,像是不服老,也像是在和年龄宣战。
和沈妈妈往护肤品和美容院疯狂砸钱的行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沈爸爸一看沈泽,挑起条眉毛:“你这是从学校跑回来的?”
沈泽淋得浑身透湿,t恤在身上裹着,他将鞋脱了,赤着脚走进家门。
沈建军喝着酒拍桌子:“回话啊!兔崽子天天假深沉,是不是钱包掉了?还是小顾不要你了?”
沈泽:“……”
“小顾不要你了。”沈建军一看那表情,笃定地说:“我早就说你这样对她是行不通——”
沈泽听都没听,擦了擦脸,将自己的上衣脱了。
沈建军一扯嗓子,喊道:“孩儿他妈!你儿子终于被甩——”
沈泽打断了他:“——是我不要她了。”
沈爸爸:“……”
沈爸爸一拍桌子,愤怒地大吼:“混账东西——!”
沈爸爸气得要命,抄了鸡毛掸子就要抽沈泽一顿狠的,吼着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鸡毛掸子是沈家祖传的家法,沈爸爸被沈爷爷一条鸡毛掸子一路抽到大的。沈泽从小养得有些娇气,沈建军也多年没动过这种家法,珍藏的鸡毛掸子早被张阿姨拿去扫吊灯了。
可当沈建军拿着鸡毛掸子出现时,小时候一看到鸡毛掸子就逃命的沈泽闭了闭眼睛,双膝跪在了地上。
沈泽实在已是个高个子了,手长脚长,肌肉也结实,沈建军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长成了成年人的体格,可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
他竟然会这么顺从地挨这顿揍?
沈建军那一瞬间想起陪自己老婆看的韩剧,以为沈泽检查出了什么胃癌肺癌前列腺癌,才和人家小姑娘分手。
但是沈建军用脚趾头一想,都知道那不可能。
沈泽以前可能谈过女朋友,也可能没有,沈建军从未干涉过。但顾关山是他第一个,像是介绍自己妻子一样介绍的给自己父母的人……两个人还睡了,睡了。
——最后只剩一句‘我不要她了’。
沈建军冷冷地对自己儿子道:“老规矩。”
沈泽跪在地上闭了闭眼,将双手放在了头顶,免得被抽到胳膊或别处。
沈建军抄起鸡毛掸子,一条子抽了下去!
他抽得非常狠,沈泽的结实后背上瞬间白了一条,又浮起一条血红的印子,后知后觉地往外渗血。沈泽疼得后背反复绷紧,却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
“你错在哪里?”沈建军冰冷地问:“沈泽,你告诉我。”
沈泽咬着牙一言不发,沈建军抬起胳膊又是一条子!
鸡毛掸子抽人是很疼的,沈建军以前都留着三分力,怕打死了孩子,他抽一下问一句“你错在哪里”,他家的规矩是招了再视情节轻重继续揍,或者就此停手。
——以前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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