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他便策马上前来,黑着面色,对章公公道:“送竞陵王妃入宫吧。”顿了顿,他又对姜灵洲道,“本王的爱妾有话要与竞陵王妃说。”
他特意说了这句话,像是怕那爱妾在竞陵王妃面前落了下风,遭了白眼似的。
不消一会儿,那马车中的女子便下了车来。只见这女子穿着一身若紫垂髾裙,披帛如飘,白肤似雪,面容姣美,宛如篱间一朵含露花儿,极是柔美,原来是毫州王的侧妃平氏。
那平氏在婢女搀扶下,近了姜灵洲车马。她转向婢女白露,以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娇柔道:“平氏朝云,代张均芳,谢过竞陵王妃恩典。”
白露微微一愕的片刻,那平朝云便已回去了。
萧飞骕在马上问道:“你同那竞陵王妃说了何事?”
“不过是一句多多保重罢了。”平朝云婉声道,“先前行宫春猎之时,竞陵王妃待妾身极好,多番解开王妃娘娘非难,是个恩慈人儿。未料到,她今日却沦落至此,妾身难免感伤。”
“你怎么一贯如此忧心?”萧飞骕叹了一声,却还是撤去了手下兵士,给姜灵洲让出道来。
章公公松了一口气,马车又徐徐向前驶去。
白露将平朝云的话回禀给了姜灵洲。
姜灵洲初听这事,十分惊奇。陡然间,她便想起从前在竞陵前,似是无意间救过一个叫做张均芳的疯子。那疯子见到有着萧氏族纹的车马,便上前冲撞拦车,且哭且笑。姜灵洲命人将他送去医馆,留了药钱,便再没有多管。
未料到,那张均芳苦苦寻觅、被人夺走的爱妻,便是这毫州王的侧妃平氏。
她早该想到的,平朝云,擅吹篪,是萧家人的妾室,又是从毫州来的……
“那平侧妃真是个好心肠的人。”白露喃喃念道,“看模样,便是个柔善女子。”
“好心肠倒未必,但她必然是个聪明人。”姜灵洲攥紧了袖口,轻声道。
不怪她凡事先想坏的一面,实在是如今身不由己,做事都须多想一层。
——这平朝云真是个聪明人。
既然平朝云代张均芳前来道谢,那想必张均芳也已大好了,兴许两人早已瞒着毫州王破镜重圆。此事若是让外人所知,那平朝云在毫州王府必然举步维艰。
且……
若未记错,张均芳那时疯疯癫癫,无意说出平朝云被掳走时就已怀有身孕。而今毫州王府只有一个世子,今年不过一岁多,由平侧妃所出,养在王妃何宛清名下。
细细思索来,疑点颇多。
这平朝云是抢先卖了她一个人情,好让她少说些话。
马车悠悠的,朝西宫驶去。待入了西宫,姜灵洲竟被领至了萧骏驰少时住过的临华宫。这宫室上下洒扫一新,又添了些女人家的物什,显然是着意提前收拾过的。
不多时,蒹葭便被放了过来。她是个稳重的,虽在西宫里与姜灵洲分离,又在陆皇后处受了些刁难,却没掉眼泪。见到姜灵洲,才扑了过来,与白露抱成一团,小声哭泣。
跟着蒹葭一道来的,还有两个婢女,都是含章殿那边派来服侍姜灵洲的,一个叫宝钏,一个叫翠翘。她们手捧绫罗衣裳、珠翠首饰,垂首恭敬道:“请王妃更衣。”
有了章公公叮嘱,她们都聪明地口称起了王妃。
姜灵洲瞄了一眼,便看到她们手里捧着款式花哨、颜色艳丽的衣衫,单单是那绣了软金凤凰的衣裙,便是不合规制的,更勿论那衔珠凤钗了。
“这些衣衫是做什么?”姜灵洲不起身,淡然道,“太后方才出灵,今早才送去了陵寝。我不能前去送太后一程也就罢了,还要在这西宫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你们这是嫌我名声太好,要败坏一二么?”
她这话毫不客气,宝钏哆嗦了一下,嗫嚅道:“王妃娘娘恕罪。可是,只是在这西宫里换身衣裳罢了……”
“送回去吧。”姜灵洲抬手驱散了二人,“免得叫人说陛下不守礼数。”
宝钏还欲再言,可一抬头,便看到兰姑姑那石头似的冷硬面色,只得作罢。
陛下与这竞陵王妃,俱是她的主子;可相比而言,还是陛下更好说话些。
且除了这二人以外,她们还服侍着……
宝钏与翠翘退下后,姜灵洲嫌着看到她俩人有些心烦,便令白露放下了珠帘来,自己坐到里头习字去了。纸墨一铺,她便浑然抛却了外物,沉浸到笔毫之中去了。
——楚山浮碧。江汉无终极。鄂渚几行云树,天何意、限南北。使君觞醉客。健倒曾何惜……
一首霜天晓角,叫她写得墨渗纸背。白露见了,心道王妃这定然是心里有气。须知平常姜灵洲只写一写那闺中诉情、山河风物,几时又写过这么大马金刀、阔论三国的东西?
萧武川来时,恰好见到她坐在窗前,悬肘提笔模样。
宝钏与翠翘正欲请安,萧武川便在唇上做了个噤声姿势,慢悠悠朝那半落珠帘踏去。正是露华清、人语静时,窗外叶绿枝垂,香风轻惹;那窗前女子鸦鬓微堕,虽无叶叶罗衫、重重锦绣,却仍似一株新结丁香,惹人垂帘。
他与她虽只隔着一道珠帘,却如隔五云仙乡。
萧武川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便想伸手去撩那帘子。熟料,那坐在窗前习字的女子,却不轻不重地开了口,道:“陛下若是再上前一步,怕是那号令玄甲军的鱼符便要融作一滩金水了。再打个金手钏、金发簪,送予哪位主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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