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盘坐在床上,将大学一年级用到如今的老年笔记本放在膝上,邢衍在他旁边矜持的坐着,两条腿都搁在床下,只伸长了脖子看电脑屏幕。
何其打开了网页,给他输入几个菜名,转过来对他说:“首先第一步,打开电脑。然后打开浏览器,看到上面的收藏夹了吗?”他用鼠标指了指,“只要点开这个网页,输入想做的菜名就行。那么简单,你应该听的懂吧。”
他用拳头抵住嘴巴,长长的“唔——”了一声,露出沉思的表情,正当何其以为他这是一点就通胸有成竹的时候,他突然说道:“我不会打字。”
何其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不会打字吗?”随即他在心里开导自己:现代社会这样的人也是有的,只要懂认字就行了。他接着提出解决方案:“那我把账号里收藏的菜品设置为网页收藏,你只要从中选择就好了。”
邢衍又支支吾吾地说道:“其实……我不太会看中文……”
这下何其真的生气了,他怒道:“连中文都不会看,没上过九年义务吗!?”
邢衍的眼神透着一股天真无辜,何其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吧……”
“我能看懂简单的文字,但是不太会写,也不太能弄懂连贯的句子。”
“九年义务都没完成吗……”何其仍处于被打击到的状态,大脑cpu迟迟无法恢复运转。
这个人身世得有多悲惨,才会连学都没法上。何其觉得自己穷极一生也没法遇到第二个,生于现代中国,却连字都认不全的年轻男人。就连山沟沟里的小娃娃也有学上,眼前的这个大人却是个文盲。何其忍不住在心里干笑了两声。文盲,多久远的词语,他以为在他们这一辈就已经被消灭了,没想到邢衍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他身边。
凛冽的北风吹过□□的红土地,无数根吐着黑气的烟囱直插云霄,天空永远是阴霾的,没有阳光。高耸的烟囱下,是掩埋无数人血泪的黑砖厂。幼年的邢衍有一张稚嫩的脸,被煤灰涂抹得乱七八糟,背后是不应该在他这个年龄应该承受的重量,他的身子被压得极低。只有眼中隐藏不住的光,是不堪向命运屈服的倔犟。身后,有无数个与他有着同样经历的孩童,他们的眼里,闪烁着同样的光……
他的脑袋里轮转着无数个惨绝人寰的画面,以至于邢衍觉得他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让人感到不舒服,便出声叫醒了他:“你又再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我在想……”何其还没从想象中恢复过来,他低声自语道:“你真是个可怜虫……”
这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邢衍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自己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国外,二十多岁才回国内发展,所以中文字看不太懂。但看见何其饱含歉意、同情,似有泪光闪烁的眼睛,邢衍不由得内心暗喜,于是决定缄口不言,随便让何其误会去。
“你这几天就别做饭了,等周末休息的那两天,我再手把手的教你。”
当然,这种情况邢衍求之不得。
周六,终于到了。邢衍暗搓搓地期待了好几天,即使每天以老坛酸菜度过,也丝毫不影响他兴奋的心情。何其这个礼拜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有时候连末班车都赶不上。他对邢衍说了不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又不是家养的小狗,一听到脚步声就马上跑到门口来等人,这样会让他压力很大,感觉养了一个不能向外人道的小白脸宠物。
邢衍其实想说,以现如今的状况,他这个人除了不是小白脸,也跟宠物差不多了。有的穿有的吃,还几乎不用做家务,他都想对何其说:您太宠爱我了。当然,这些话他都不会说出来。前几天教他上网后,邢衍也曾打开网页浏览他说过的网站,学着做一些简单的东西,但效果不太令人满意,只有炒鸡蛋和水煮蛋差强人意,算不上黑暗料理。
何其在准备土豆饼,做法超级简单,蒸熟碾碎加鸡蛋压成饼上锅煎就行。蒸好的整个土豆交给邢衍,叫他把皮剥掉然后用勺子压成泥,他倒好,被烫得嘶嘶出气,半个小时才把三个土豆的皮剥掉。这时何其已经切好肉洗完菜,准备好所有的食材和香料,抱着臂站在旁边看他笨手笨脚的演出了。
他把三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土豆一股脑放在容量不够的小盆里,还妄想用平时搅奶粉的勺子把这几个巨型土豆压碎,何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偏偏邢衍做得十分卖力,汗都流下来了,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怎么……怎么弄不掉呢……”
何其无奈地笑了两声,直说道:“好歹用个喝汤的勺子啊,傻瓜!”
邢衍听了,兴冲冲地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小瓷勺,又被何其骂回去了:“叫你拿个汤勺就真的给我拿汤勺过来?用叉子啦,白痴!”
即便听到何其这么骂他,邢衍心中也没有一丝不快,他已经习惯何其这么跟他说话,“白痴”、“傻瓜”不过都是他的口头禅。何其这么说他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恶意。但他这么无动于衷也与本身的性格有关,何其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火了,邢衍好像永远都在逆来顺受,并不介意这些。
邢衍又从橱柜里拿出了叉子,试着压了几下,惊呼道:“这个压土豆泥真的好用!”那语气就像一艘海盗船上的船长照着藏宝图的地点找到了山一样的宝藏,转过来兴奋地对送他图的那个人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原来这里真的有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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